赤宋 第十二章 星星之火，谁言不可燎原

六月一日开始，黎明还能动弹的二十多艘海船全力出动，乘风破浪，把墨学院的人、财货和各种多年筹备的物资一趟一趟的往山东转运。

山东莒州那边，赵初元已经安排了当地决定起事的豪强李光义、刘强协助黎明运送物资抵达他们的地盘，然后再抵达赵初元的起义大本营，随时准备起义。

六月一日，黎明最后一批乘船离开寿县。

离开之前，黎明已经把整个墨学院都搬空了，还秘密转移了赵府的坟地，留下的只是空壳子。

成功不成功自己都不知道，所以自己不会去连累赵岳龙家人，

地，他也不要了。

人，他也不要了，那些外围成员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去向，没有上线联系，他们不可能知道黎明核心集团的具体动向。

有些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丢了就丢了，也不可惜。

因为黎明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能否真的把这场起义搞活。

失败的可能性很大，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这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

对外当然不能这样说，要满怀希望，要永远坚持。

可是金国就算只有军队，也是足够强大的，尤其是那些剽悍的边军精锐，当年名震天下的铁浮屠拐子马强悍的战术精锐。

墨学院一共只有三十多匹马，算不上有骑兵，赵初元的整个起义军也谈不上能组建一支像样的骑兵，这是一个巨大的弱势。

在没有获得足够的马匹组建骑兵以前，义军还是要面对宋军当年的尴尬处境——没有足够的骑兵。

当然，起义前期，金国也不会贸然动用边疆精锐去镇压他们，大概率还是用当地的女真兵和签军，觉得他们只是一群蟊贼。

那是起义军扩大实力增强实力的重要窗口期。

那个窗口期必须要把握住，增强实力，锻炼骑兵，以应对金国随时可能抵达的精锐边军。

起义，脑袋一定要清楚，要永远充满危机意识，直到把金人赶出长城外、重新占据长城为止，都不能懈怠，绝不能停下脚步。

当然了，一旦起义，私盐肯定是要波及了。

人都不在了，都要造反了，谁也不会继续和黎明合作，但是这块市场份额会一直存在着。所以自己转为地下去运转，扶持一个明面上的人，让出市场份额，转移视线，

留在这里的武装人员，还可以当做自己的情报力量，一举多得，

很快，就会有大量私盐贩子争先恐后的涌上来争抢、撕咬，打个你死我活，重整黎明抽身离去之后的私盐市场。

这一点，黎明也有相当的自信。

所以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走了以后南宋这边会发生什么。

有些人永远只会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把世间的一切都看的和他自己一样龌龊，或者把所有人都看作和他一样没有格局。

黎明从来没有把南宋这一亩三分地放在自己的战略大局里。

在他眼里，南宋君臣已经是冢中枯骨了。

秦桧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刻已经死了，赵构也即将退位，但是这一对极品君臣给南宋小朝廷带来的格局打击几乎是不可逆的。

北宋有宋太宗和宋真宗父子这对极品父子，带领北宋失去了成为大一统王朝的机会，退化为一个比较大的割据政权。

而南宋有赵构和秦桧这对极品君臣，再次把北宋的格局进一步往下拉，变成了一个局部性的割据政权。

如果说北宋是二级伤残，那么南宋就是高位截瘫。

就算内部偶尔出现一两个有战略眼光的战略家，也会在无止境的内斗内耗中失去一切。

那些没有格局的人会竭尽全力把有格局的人拉到和他们同一个档次的地步，再用自己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所以南宋终究不能变回北宋。

南宋甚至不能算做战略上的对手，它的上限就是赵构。

赵构算什么战略对手？

就是不知道如果自己侥幸夺回了中原，那么南宋君臣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情呢？

黎明怀着这样的恶趣味和小小的期许，面朝北方而去，乘风破浪，于三月十六日从莒州登陆，带领自己的战士们成功会和李光义、刘强，与他们会师。

会师以后，李光义、刘强两人给黎明举办了接风宴，并且对他的经历和志向感到十分的好奇。

在他们看来黎明一个南宋私盐贩子不好好的贩私盐，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居然还是一个学派的传人，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些大家学说，大学派的弟子或者是传人，应该都是在南宋醉死梦生，整天吟诗作对，

而不是现在这样抛弃产业掺和到他们这种危险的事情中来，真的特别的奇怪。

黎明在接风宴上叹息连连，红了眼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原籍潭州，拜于墨家，师傅年轻时不甘受金贼折辱，毅然南下，意图反攻中原，驱逐金贼，但是宋廷并无恢复中原之意，还害死了一心北伐的岳将军。

师傅忧愤而死，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他想回到家乡安葬，想要落叶归根，可家乡被金贼侵占，我不北上，又如何能完成师傅的心愿呢？所以有此决心。”

“原来如此。”

李光义和刘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觉得这个理由还是由本人说出来比较靠谱一些。

当然，也不是说怀疑什么的，人家都把贩私盐的家业和自己的创建的学派给抛弃了跟咱们这群人一起玩命，没理由怀疑人家。

只是单纯的觉得奇怪。

这趟浑水不是什么人都敢来蹚一下的。

本次义军起义，大家公推发起人赵初元为首。

????而黎明虽然年纪最小，但是因为比较大的军械物资入股等等原因而地位比较高——大家都是大地主，不缺钱和粮食。

????赵初元就是希望黎明用自己的关系多搞点军械物资，钱和粮食他们这边多得是。

????酒过三巡，大家伙儿都有些微醺，黎明趁着这股酒劲询问李光义和刘强为什么要协助赵初元造反，以及造反的目标。

????“为什么？不还是金贼欺人太甚？前几年一个谋克的女真人迁到密州，官府用十个钱一亩地的价格把密州我好几个朋友的地给抢光了，我那几个朋友不愿意，就给杀了。”

????李光义抹了抹眼睛，吸了吸鼻子，一脸怒容：“欺负到这份上了，还能忍？再忍下去，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我！”

????刘强也连连点头，攥着拳头红着眼睛，浑身肌肉绷紧，就像一头即将发起冲锋的愤怒的公牛。

????“欺负到脑门子上了，要拿命开刀了，还能忍？就算赵兄不打头我们几个迟早也是要造反的！”

????黎明连连点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略作安慰，又问道：“那造反之后有何目标？”

????“目标？”

????李光义看着黎明。

????“就是要让那帮北蛮子不准再抢我的土地！”

????刘强一拍桌子，把厚实的木桌子拍的一震。

????“没错！要杀到他们怕！要杀到他们心惊胆寒，杀到不敢再来咱们这儿要地！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

????黎明大为赞叹，连连称赞两位起义者的勇气。

????接风宴宾主尽欢，大家约定明日休整，之后黎明就可以准备和赵初元会和，等待六月起事了。

????离开接风宴的大客厅，黎明回到了李光义安排给他的住处。

????今晚是苏询负责起黎明的守夜工作。

????“说实话，我不太看好这帮人。”

????黎明站在床边，脱掉了外衣，看了看苏询。

????苏询正准备给黎明打水洗脸，闻言一愣。

????“院首为什么这样说？”

????“啊询，你没发现，他们根本就没有明确的目标吗？”

????“这……”

????回想起接风宴上的种种，苏询用黎明传授的思维思考一下，还真的发现李光义和刘强根本没有说到未来的发展什么的。

????“他们只是因为被逼到没办法了，为了保护自己的祖产而起事，目标就是让金人不能威胁他们的祖产，但是究竟怎么做才能办到，他们只觉得杀人就可以，并没有清晰的规划，这一点，赵初元也是一样。”

黎明回想起三个月前和赵初元的海上会面。

赵初元以朴素的情绪和被逼上梁山的事实为缘由，被逼无奈决定起事，看的到眼前，看不到未来。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起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自然也不会考虑后果。

眼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起义能否成功，亦或是刚刚举办就被残酷镇压。

当时黎明没说什么，后面他越来越确定山东的金人战斗力十分孱弱的事实，就觉得必须要规划一下以后的事情。

他数次写信给赵初元，让赵初元多做长远规划，赵初元却不太在意这种事情，认为水到渠成，打到哪儿走到哪儿即可。

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院首，那怎么办？”

苏询想起黎明给他们规划的明确的驱逐金人夺回中原建立理想国度的目标。

他是真的愿意相信的，也相信苏黎明的几步走战略，但是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是每个人都和黎明一样有明确的战略规划。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黎明叹了口气：“眼下他们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祖产，并没有更大的想法，我跟他们说那种事情，他们只会觉得我在开玩笑，根本不会相信我，他们不像你们跟了我那么久。

但是一旦起事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几十万人几百万人追随，就容不得他们不去设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想要停下来也是很难的，而一旦停下来，就真的完了。”

顿了顿，黎明又有些顾虑。

“话是这样说，但是他们本身的局限性太大了，一旦咱们在山东打出了名堂，一定会出问题，山东，只能攻，不能守。”

苏询想了想，觉得也是。

“虽然咱们的目标的确很远大，但是院首，我是相信的，我相信你，我们这帮学院子弟也是因为相信你，才会一起来北边的。”

苏询的眼睛里有光，是火光，是那种就算在绝境里也不会熄灭反而会越烧越烈直至燃尽自身的火光。

看到这火光，黎明很满意。

他的政治思想刻没有白教，至少，他的本部还是相信他的，是有目标和理想的。

那么接下来，就要想办法在队伍急速扩大的窗口期壮大自己的队伍，让拥有目标和理想的人更多一些，力量更强一些。

星星之火，谁言不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