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案几前,被打翻的苦酒,静静流淌在深黑的砖石地板上。
苏仪立在大殿中央,往嬴政遥遥望去。
嬴政会不懂其中缘由吗?
一个千古帝王,会不知道他的决策之下,有多少利,同时就会有多少弊吗?
苏仪不敢下断言。
因为有些事情,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
苏仪前一刻也曾担心,就这样把秦亡之因,抖露出来。
还是在嬴政面前。
恐怕立刻就会改变历史吧?
但是就在下一刻,苏仪就下定了决心。
因为他想给这位,奠定华夏一统基业,死后遗产仍守护华夏千年的男子,一丝慰藉。
还有一丝真相。
更因为苏仪,相信秦王政,相信即将成为始皇帝的嬴政!
站在上首的嬴政,在苏仪眼中,此时充满了迷茫。
嬴政不是不知道有些政令的后果。
但是他相信,假以给自己更多的时间,自己就能一人将大秦所有隐患,平静水面下的所有暗涌,全部压下去!
而且还有自己一直精心培养的接班人扶苏!
他的仁厚,正好适合接手治理嬴政自己百年之后的秦国!
嬴政自己也清楚,有些时候,为了求万世太平,他的确压榨民力过头了。
有些时候,为了求社会安定,为了惩治六国余孽,为了警示贪官污吏,他的秦律是过于严苛了。
甚至于对自己的长子扶苏,他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爱之深,责之切!
扶苏生于帝王家,却仁厚至此,日后真能护大秦长久么?
嬴政不知道!
某种意义上,嬴政也是个普通人。
他也有七情六欲。
他也会害怕。
他也会恐惧。
自己的宏伟目标,是否有足够时间施展,后人是否能真正继承自己遗志?
……
这一切,苏仪都看在眼里。
同样嬴政脸上表情的连续变化,也看在百万直播间观众眼里。
“哎,要是当时扶苏在始皇身边就好了。“
“哪里会至于胡亥小儿毁掉大秦基业?“
“怪不得后来章邯都找不到勤王秦军,原来都在为我华夏戍边……!“
……
咸阳宫外,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雷电却依然不停。
秦王身前被打翻的苦酒,也依然静静的在地板上流淌。
嬴政缓缓开口,语气却充满了苦涩之意:
“先生所言,极是。“
“只是今日得见先生之前,未料到……“
只见苏仪上前几步,慢慢拾起嬴政案几前打翻在地的酒樽。
双手捧杯,奉还于嬴政:
“只是秦王未料到,治理国事只剩十年之期了罢?“
嬴政抬起已显苍老的皱褶双手,缓缓接过酒樽。
极慢的点了点头。
苏仪从嬴政眼中,看到了满是不甘的遗憾,还有对上天安排的愤怒!
原来那股肃杀之气,是想要和命运抗争的杀意么?
嬴政摇了摇头:“原本先生说到大秦二世而亡,但孤仍有十年之期!孤的第一念头,便是逼迫先生说出来,到底是何人,还是何方贵族亡秦!不论用任何手段!”
苏仪听到这心里登时一跳!
成大业者,果然不拘小节!
还好自己借助系统,并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这是他最大的底气!
嬴政接着说道:“只是后来先生一一指出孤的政令得失,孤这才醒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孤若能再掌国多十年,此间祸患尽可除去,大秦天下必然太平安康,孤可保大秦百年基业不失!”
“只可惜天不予我!“
说完这句话,嬴政长叹一声,转过身去。
正当壮年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格外佝偻萧索!
苏仪后退一步,朝嬴政微一拱手:
“秦王若废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则不少六国旧民反弹就会减少许多。”
“若秦王废车同轨,废新秦道,则叛军若攻向函谷关,就会上演六国攻秦故事!路途艰险,山川险阻,叛军欲速而不可得!”
“若秦王废边军戍边令,则南越与匈奴边军百万,待国内有变,即可回师咸阳以勤王!“
“六国贵族不居咸阳,各地开边老秦人迁回关中,至少天下大变时,也能为大秦关中起家基业!“
“只是晚辈不知,秦王能否下此决心!“
“毕竟齐国尚未灭,诸多诏令,天下不得见,只是存于秦王心中!“
一句又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从苏仪口中说出,激荡在这雷电交加,风鸣雨落的夜晚,也激荡在嬴政已经起了波澜的心中!
是啊,如果这样就能维护大秦百年基业的话,他嬴政为什么要去干那么多引人唾骂还不讨好的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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