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月光在泥地上碎成银鳞,李老实攥着那枚带齿痕的弹头,感觉锁骨下的星痕正随着心跳鼓胀发烫。
打谷场西侧的老槐树下,三根松明火把将众人影子抻成扭曲的巨兽。
青石崖据点的鬼子换防了。李老实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歪斜的地图,王队长传来的消息,第七联队可能携带重武器。树枝在某个位置突然折断,碎屑溅到孙队长蹭亮的马靴上。
孙队长弹了弹裤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要我说,先把林营长留下的两挺捷克式交给我们队。他身后的钱二麻子立刻配合地颠了颠怀里的酒坛,咱们可是要正面迎敌的。
篝火突然爆出团火星,刘大刀霍然起身时,腰间的虎头刀鞘撞翻了药篓。
赵老郎中忙去护住滚落的药罐,褐色药汁在刘大刀草鞋下漫成狰狞的图案。放你娘的狗屁!这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指着孙队长鼻尖,上回打伏击,你队里三十杆枪领走半数子弹,结果就他妈放了十响空枪!
争吵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小芳正在整理的绷带卷骨碌碌滚到李老实脚边。
他弯腰去捡,恰看见姑娘沾着草药汁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那些淡青色的脉络让她想起刘大刀毒发时皮下蠕动的靛蓝,想起神秘人蓑衣下转瞬即逝的异色。
不如让各队报人数和缺额?小芳突然提高的声音像山涧般穿透喧哗。
她将算盘轻轻放在磨盘上,月光在乌木框上淌成一道银河,赵叔炮制伤药需要硫磺,刘大哥的大刀队缺刺刀,孙队长那边......她顿了顿,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动的阴影,是不是还缺两副望远镜?
李老实看着她在账本上勾画的侧脸,那些曾令他头疼的数字正从她唇间化作清晰的溪流。
三个月前她连阿拉伯数字都认不全,如今却能将林营长送来的物资清单倒背如流。
夜风掠过她新换的碎花袖口,带来忍冬藤的清香。
孙队长突然踹翻了充当茶几的树墩,老子带人摸黑端过三个炮楼!酒坛碎片扎进他掌心,血珠滴在算盘珠上,凭这功劳就该多分五箱手榴弹!
暗处传来金属摩擦声,李老实瞥见赵老郎中握紧了药锄。
就在刘大刀要扑过去时,村口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放哨的瘸腿铁匠跌进火光里,肩上落着片诡异的蓝磷蝶翼——那本该在霜降前绝迹的生物正燃烧着幽幽冷光。
地窖!李老实突然按住发烫的锁骨,先清点武器。
当生锈的铜锁被砸开时,潮湿的霉味裹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小芳举着火把贴近木箱,忽然轻呼出声。
火光照亮箱底暗褐色的苔藓,那些本该装满步枪的草席上,整整齐齐码着的却是发黑的稻草人。
李老实弯腰捡起半截麻绳,发现断口处残留着与弹壳口哨相同的齿痕。
最后一箱开启时,某种熟悉的靛蓝色在火把下流转。
刘大刀突然闷哼着捂住右臂,他中毒后留下的疤痕正泛起妖异的荧光。
李老实伸手去碰箱中油纸包,指尖尚未触及,锁骨下的星痕突然灼痛如烙铁——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某个捆扎整齐的包裹边缘,几根藤须正从油纸裂缝中悄然探出。
篝火在夜风中忽明忽暗,林营长用刺刀挑开最后一捆稻草人,生锈的刀刃刮过青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铁匠铺的熔炉还能用。他蹲下身抓了把混着铁锈的焦土,指缝间簌簌落下的尘屑在火光里泛着暗红,给乡亲们打些梭镖,总比赤手空拳强。
放你娘的连环屁!钱二麻子突然踹翻装火药的木桶,黑色颗粒顺着裂缝洒在赵老郎中刚敷好的草药上,老子见过鬼子掷弹筒炸开的血坑,梭镖?
给太君剔牙都嫌钝!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西边三十里黑风寨刚运来批汉阳造,今晚摸过去...
那是难民车!小芳手里的绷带突然崩断,她沾着硫磺粉的指尖点在账本某处,三天前林营长刚登记过,车上都是逃难的妇孺。火光照亮她颈间跳动的青筋,那些细弱的血管里仿佛流淌着熔化的铁水。
刘大刀突然将虎头刀鞘重重砸在磨盘上,震得算盘珠噼啪作响。老子带人去后山转转。他扯开衣襟露出泛着靛蓝的疤痕,毒伤未愈的皮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去年塌方的矿洞里有废铁轨,赵叔炮制火药也要硫磺不是?
李老实摩挲着锁骨下的星痕,那团灼热正顺着脊椎往下蔓延。
当他抬眼望向铁匠铺残破的瓦檐时,忽然瞥见几只蓝磷蝶正绕着熔炉烟囱盘旋,燃烧的蝶翼在夜色中拖拽出幽蓝弧光。
黎明前的山风卷着硝石气息,刘大刀带着五个青壮撞开矿洞结满蛛网的木栅。
生锈的轨道在火把下泛着血锈色,某节脱轨的车厢里,散落的矿灯罩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指印。这他妈是......跟着来的瘸腿铁匠突然跪倒在地,他的铁锤砸在某个半埋土中的铁皮箱上,震落层层苔藓。
箱体弹开的瞬间,二十支裹着油纸的三八式步枪泛着冷光。
刘大刀的虎头刀劈开第二个木箱时,黄澄澄的子弹像丰收的麦粒般倾泻而出。
瘸腿铁匠颤抖着捧起个铜制怀表,表盖内侧模糊的合照上,穿学生装的青年与眼前尸骨的手镯刻着同样的生辰八字。
狗日的小鬼子!刘大刀的怒吼惊飞洞顶的蝙蝠,他抡起大刀砍向洞壁,飞溅的火星照亮了成堆的弹药箱。
某个被劈开的木箱里,油纸包裹的迫击炮零件泛着幽蓝,与李老实锁骨下逐渐冷却的星痕如出一辙。
正午的日头晒得打谷场蒸腾起白雾,二十支擦亮的步枪整齐码在磨盘上。
小芳的算盘珠在物资清单上欢快跳跃,赵老郎中正将新磨的硫磺粉装进竹筒。够造三百个土地雷。老人沟壑纵横的脸映在铜盆药汤里,掺上辣椒面,够小鬼子喝一壶。
欢呼声被突如其来的铜锣声截断。
放哨的牧童从槐树上滑下来,怀里的羊羔还在嚼着带蓝磷粉的草叶。北......北坡!孩子沾着蝶翼磷粉的手指向远处,众人顺着望去时,刺刀反光正在五里外的山梁上连成银线。
李老实按住又开始发烫的星痕,恍惚看见那些刺刀寒光与蓝磷蝶翼重叠成诡异的阵列。
小芳突然抓住他手腕,姑娘掌心的草药香混着硫磺味:弹头......你捡的那个弹壳......
当山风卷来第一声模糊的引擎轰鸣,瘸腿铁匠正死死攥着怀表站在熔炉前。
铁砧上躺着半截熔化的铁轨,蓝磷蝶群在烟囱口聚成旋转的光涡。
李老实摸出那枚带齿痕的弹壳,发现铜锈深处隐约浮现出与迫击炮零件相同的靛蓝纹路。
暮色从山坳里漫上来时,最后一批地雷埋进了村口的乱葬岗。
刘大刀的虎头刀插在磨盘中央,刀刃映出北坡山梁渐次亮起的火光。
小芳将新编的忍冬藤缠上步枪枪管,忽然发现藤蔓切口渗出的汁液,竟与李老实星痕褪去的颜色完全相同。
夜枭的啼叫撕开凝固的寂静,第一颗照明弹拖着尾焰升上夜空。
苍白的镁光里,二十支擦亮的枪管同时转向北坡,而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熔炉烟囱里的蓝磷蝶群正朝着炮弹箱方向聚拢成箭矢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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