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校服与银河系 第一章 薄荷味的意外

数学课的阳光像一把生锈的刀，斜斜劈进教室后窗。漂浮的粉尘在光柱中翻滚，落在汪少泛黄的校服领口，凝成一片刺眼的光斑。他缩着脖子，后颈黏腻的汗珠正沿着脊椎滑进皱巴巴的衣领。后桌男生用球鞋抵住他的椅背，鞋尖敲击铁质椅腿的节奏愈发急促，咚咚声混着刻意压低的嗤笑：臭水沟成精了吧？再熏人信不信老子把你踹出教室？

汪少的铅笔尖在草稿纸上狠狠戳出一个小洞。他能感觉到后桌喷在他后脑勺的热气，混着薄荷口香糖的甜腥味——那是今早小卖部最抢口的新品，包装袋被踩扁后黏在垃圾桶边缘，此刻却成了某种残酷的对比。他不敢挪动分毫，校服下摆还沾着昨晚泡面的油渍，稍微一动，发酵的汗酸味便蒸腾而出，连前排女生都悄悄将椅子往前拖了半寸。

第21题，谁来说说解题思路？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炸响，汪少浑身一颤。铅笔脱手滚落，在死寂的教室里划出清脆的轨迹，最终停在第三排过道中央。他盯着那支2B铅笔，笔杆上缠着发黄的胶布——上周被人踩断后勉强粘合的裂痕，此刻像道丑陋的疤。

后桌的球鞋重重踹向椅背。

铁椅撞上桌腿的巨响中，汪少整个人向前扑去，手肘磕在桌角。他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前排女生飞快捂住口鼻，仿佛他是一团移动的病原体。数学老师皱眉敲了敲黑板：某些同学，不想听课就出去！

墨绿色裙摆就在这时掠过地面。

将军俯身时，马尾辫垂落的发梢扫过汪少的手背，带着一股消毒水浸泡过的冷冽。他看见她制服第二颗纽扣边缘脱了线，露出半截米白缝线——这发现让他莫名心悸，像是窥见了优等生完美表象下的裂缝。

你的。

铅笔被递到眼前，笔尖朝外。汪少伸手去接时，注意到她修剪整齐的指甲盖泛着青白，指节处却有细小的疤痕。后桌突然吹了声口哨，气流掀动将军散落的额发，露出她左眉尾一颗淡褐色小痣。

谢谢...他声音卡在喉咙里，指尖刚触到笔杆，将军突然抽回手。

她从制服口袋摸出一片湿巾。铝箔包装撕开的刺啦声异常清晰，浓烈的薄荷味瞬间劈开浑浊的空气。前排女生猛地转过头，课本啪地砸在地上。

擦擦。

冰凉的湿巾按在汪少衣领时，他整个人向后缩去，后脑勺撞上后桌来不及收回的球鞋。消毒酒精混着薄荷脑的刺激感直冲鼻腔，领口陈年污渍在湿巾下洇出浑浊的黄。将军的手腕稳得出奇，连擦拭轨迹都是笔直的竖线，像在给实验器材消毒。

喂！王紫曦你恶不恶心啊？后桌突然拔高嗓音，碰完垃圾记得用酒精泡手！

教室里炸开窃笑。汪少感觉耳膜嗡嗡作响，视线死死钉在将军制服裙的褶皱上——那里沾了半片银杏叶，叶脉间还凝着晨露。他忽然想起上周值日时，看见她蹲在操场角落喂流浪猫，校服裙摆就这么拖在泥水里。

湿巾被塞进他掌心时，将军的食指轻轻划过他虎口。

极地薄荷的包装纸边缘卷起毛边，像是被人反复揉捏过。汪少突然注意到她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从耳骨漫延到耳垂，仿佛有人用朱砂笔沿着血管细细描了一道。

某些同学注意课堂纪律！数学老师将三角板砸在讲台，粉笔灰簌簌落在第一排课桌。将军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汪少侧脸，他闻到了更隐秘的气味——湿巾的薄荷味下，藏着一丝甜杏仁般的奶香。

后桌的圆珠笔又开始戳他脊背。

这次汪少没有缩肩。他攥着湿巾，指腹摩挲包装纸上凹凸的冰晶图案。讲台上，老师正在讲解抛物线顶点公式，阳光不知何时爬到了将军的课桌。她握笔的右手小幅度颤抖，在草稿纸上洇出一团墨点。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汪少突然起身。

过道里的人群自动分开，他攥着湿巾冲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冷水扑在脸上时，他听见隔间传来熟悉的嗤笑：那女的居然给垃圾人递湿巾，该不是嗅觉失灵吧？

镜子里的少年领口湿了一大片，薄荷味混着漂白水的气息萦绕不散。汪少突然将整包湿巾按在脸上，冰凉触感刺激得眼眶发酸。他想起母亲离家那晚，阳台上晾着的校服被暴雨浇透，从此再没人提醒他换洗衣服。

回到教室时，他的座位一片狼藉。

课本散落在地，草稿纸被踩满鞋印，那支缠胶布的铅笔断成两截。汪少蹲下身，看见铅笔滚到了将军课桌下。她正在整理笔记，裙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露出膝上淡青的淤痕——昨天体育课被排球砸伤的。

需要创可贴吗？

将军突然开口，目光仍落在笔记本上。汪少僵在原地，看见她将某页纸撕成整齐的方块，折成临时创可贴的模样。窗外蝉鸣震耳欲聋，她的声音却像穿过层层冰幕：伤口沾了脏水会溃烂。

汪少抓起铅笔残骸落荒而逃。

直到午休结束，他才发现那页撕下的笔记被塞进他抽屉。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抛物线函数图，空白处用红笔写着：**顶点坐标（-b/2a,(4ac-b2)/4a）——擦不掉的污渍，可以用坐标系重新定位。**

天台的风卷起纸页，汪少摸到背面凹凸的触感。翻过来，是一朵用指甲刻出的薄荷叶，叶脉间还沾着草稿纸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