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徐振亲眼目睹了那扇沉重大门被帝王一脚踹开的霸道绝伦。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踩着肮脏地面的脚底板,沿着脊椎骨一节一节攀升,直冲天灵盖。
双腿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若不是身后还算机灵的下人死死架住,他此刻已经瘫倒在那片混杂着马粪与泥土的地面上。
朱元璋龙骧虎步,踏入了那个幽暗的、充满了铁锈与硝石气味的“机密”之地。
那背影,仿佛一头闯入羊圈的猛虎,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
神机营火器作坊,库房重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石和浓郁的铁锈味,混杂着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尘土与机油的气息,熏得人几欲作呕。
朱元璋背着手,站在一排排堆积如山的武器架前。
这里的生铁冰冷,这里的铳管幽深。
可他的脸色,比这库房里最冷、最黑的生铁还要阴沉。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排列整齐,却蒙着一层薄灰的神机铳,没有说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库房里,除了皇帝沉稳的呼吸声,只剩下跪在地上的一众官员们,心脏狂跳的声音。
“神机营主管。”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臣……臣在。”
跪在最前面的主管官,整个身子趴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筛子。
朱元璋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些兵器。
“你来告诉朕,你们作坊,一月,能产‘神机铳’几杆?”
主管官的额头死死贴着地面,冰冷的石板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瞬,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回……回陛下,按照兵部……兵部核定之数,每月……每月一百杆……”
“好。”
朱元-璋点点头,这个“好”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抖成一团的神机营主管,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兵部军械司郎中身上。
“你来告诉朕,兵部每月,从这里,入库几杆?”
那军械司郎中浑身一个激灵,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
他能感觉到皇帝的视线,那不是视线,是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肉生疼。
“回陛下……”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轻响。
“账……账本上写着,每月入库,一百杆。”
“账本?”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度森寒的弧度。
他迈开步子,走向库房角落那张满是油污的登记处。
那里,摆着两套完全不同的账册。
一套,崭新,封面用上好的锦缎包裹,是上报兵部的“总账”。
一套,破旧,书页卷边,满是黑乎乎的指印和油污,是作坊内部自己记录的“交货单”。
朱元-璋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本漂亮的“总账”上停留片刻。
他一把抓起那本污秽不堪的“交货单”。
“哗啦——”
他粗暴地翻开,纸张发出脆弱的哀鸣。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上,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库房里。
“洪武十一年,三月。实缴兵部仓库:五十杆。”
他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抬起,扫过那名军械司郎中惨白的脸。
“洪武十一年,四月。实缴兵部仓库:五十杆。”
“洪武十一年,五月。实缴兵部仓库:五十杆。”
……
每念出一行,军械司郎中的身体就矮一分,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彻底瘫软在地,变成了一滩烂泥。
“砰!”
朱元璋猛地将那本交货单,狠狠摔在军械司郎中的脸上。
那力道,沉重无比。
账册的硬角砸在他的鼻梁上,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瞬间从他的鼻孔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前的地面。
“账本上一百杆,交货单上五十杆!”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说!另外一半,那五百杆……不,那每月五十杆的神机铳,去哪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神机营主管和军械司郎中再也扛不住这泰山压顶般的皇威,魂飞魄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他们疯了一般地用额头撞击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磕头如捣蒜。
终于,在极致的恐惧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吉安侯……是陆仲亨!”
一个声音凄厉地喊了出来。
“他……他以‘军械试验损耗’的名义,每月都从作坊……直接提走五十杆!臣……臣等不敢阻拦啊!他是侯爷,我们只是小官,我们不敢啊!”
“好一个‘试验损耗’!”
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脚踹在旁边的武器架上,十几杆神机铳“哗啦”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拿朕的军火,拿朕给将士们保命的家伙,去通敌叛国!”
“真是朕的好侯爷!真是朕的好臣子!”
他猛地回头。
那双燃烧着滔天怒火的眼睛,越过了地上跪着的所有人,凌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从头到尾一言不敢发,几乎已经变成一尊石像的应天府尹徐振身上。
“徐振。”
这两个字,很轻。
却让徐振浑身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臣……臣在!”
徐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噗通”一声,重重跪下,膝盖骨撞在坚硬的石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这点痛,和他内心的恐惧相比,什么都算不上。
“你是应天府尹,朕的京城父母官!”
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滚滚雷霆,在徐振的头顶炸响。
“如此巨大的军火黑洞,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在这应天府的城外!”
“你为何……巡查不力?!”
“你为何……毫无察觉?!”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徐振的神经上。
他吓得肝胆俱裂,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他能感觉到朱元璋的杀意,那不是错觉,是真真切切,能夺走他性命的杀意。
今天,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必须想个办法!
必须想个能让皇帝息怒的借口!
巡查不力是死罪,但如果……如果是因为另一件更重要的“大事”而耽搁了呢?
电光石火之间,徐振混乱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他自以为“绝妙”的念头。
一个足以保命的借口!
“陛下!陛下恕罪啊!”
徐振抬起头,脸上已经涕泪横流,他用尽力气磕头,声音凄惨无比。
“臣……臣冤枉啊!”
“臣这几日……不,是这半个月,正……正全力……全力查办《鄱阳湖》一书,引发的‘老兵焚侯府’一案啊!”
徐振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他甚至顾不上去看皇帝的脸色,拼命地辩解道:
“那……那临江侯府被烧,陈侯爷腿都被打断了,上百名开国老兵在京城闹事……这……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案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在说服皇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臣……臣实在是分身乏术,无暇他顾,这才……这才疏忽了火器作坊的巡查……求陛下明鉴,求陛下明鉴啊!”
他满心以为,搬出这个“政治正确”的案子,搬出这个皇帝近期同样关注的案子,至少能博得一丝理解,换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然而,他话音刚落。
他预想中的雷霆怒火没有到来。
他预想中的厉声斥责也没有到来。
整个库房,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可怕的,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徐振心中猛地一颤。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变冷。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抬起头,迎向了皇帝的目光。
朱元璋,正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那不是在看一个犯了错的臣子。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失望,甚至没有杀气。
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的漠然。
徐振的心脏,骤然停跳。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比“巡查不力”严重千倍、万倍的错误。
他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他最后的侥幸,带来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悔不该……悔不该轻视那个兰陵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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