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春手画师 第九章

到了客栈，穆官儿果然已经起床等我，虽然依旧是破衣烂衫，但休息了一个晚上加上梳洗整理倒是精神了不少，人看起越发俊秀了。

我问：“早饭吃了么？”

他嘴角似乎微微弧度：“吃了”

我让了身后的大夫进来，帮他搭脉诊治，结果他大都是皮外伤，只不过一堆拳脚伤、鞭伤、棍伤，倒也够他受的。大夫检查的时候，我就背着身眺望窗外。

开了一张方子内服，又给了我几瓶外用的药膏，临走时，我偷偷拉住大夫，要了瓶清热去痔的药膏——他是要脸面的，只有那个地方没让看，大夫似乎知道点他的事情，很会意的给了药膏。

时间已经不早了，去楼下买了几个包子，雇了辆小小的马车朝城外出发！不想这么奢侈，但是今天下午必须赶回来，而且在马车里面才不会被村民看到——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身形稍长，我比较瘦小，我在里面还好，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辛苦的。外面的车老板还不停的挥鞭赶路，我在里面颠的头晕目眩。

看着他那一身质地良好却破破烂烂的衣服我有点抱歉，自从那天被抓到现在，他一直穿着这一件，而我由于赶路所以没有时间给他买衣服

为了转移视线，也为了缓和车里的尴尬，我决定和他聊天：“说说你自己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诉说起来，声音温和动听、语调低沉和缓，脸上渐渐带出了回忆的表情。

原来他本名叫穆逢春，家里也算书香门第，父亲曾官拜至太守，家中还有母亲、妹妹。但为官期间写了不当的诗文被皇帝罢黜甚至于抄家。父亲、母亲皆惨死狱中，家人多被流放，而妹妹也杳无音讯。

他9岁被卖到戏班子学戏，唱到19岁，因为生得好，功夫俊，唱腔也不错，在燕州城一带是红极一时的武生，可惜去年被齐老爷看中，要请他家中小住，班主不敢违抗而且也觉得这种事常有，所以就把人送过去了齐老爷开始还好，却在一次醉酒后突然用强，他拼命抵抗以至于用药结果嗓子倒了。班主本想穆官儿陪齐老爷几天，之后回来仍旧唱戏，没想到变故如此，也就弃了他。但是齐老爷反倒很喜欢，一千两银子连卖身契一起买了下来。

齐老爷是个变态的，虽然宠他，也没少折磨他，本来想拼了一死了之，那天我说的“君子报仇”才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次之后他回去被打的很惨，并且被关在一处不让出来，忍气吞声了一年，终于被他等到这个机会：齐老爷府中的公子一向明争暗斗，他虽从不邀宠却反而被宠，其他的公子自然又嫉又恨，三公子一向出挑，虽总为难于他，却不是个有大智慧的，所以并未造成什么过大的损害，齐老爷也就没大追究；二公子温柔恬静的外表下城府极深，这个计谋原本天衣无缝，但被穆逢春巧合之下了解到他买的砒霜，于是便顺水推舟，假他人之手干掉了齐老爷！

我十分汗颜那天说君子报仇不过是想让他别轻生，忍一忍而已，以他的地位原本就没太大报仇的可能性，没想到却促成了他隐忍等待，杀人灭口！

而且他这样步步为营、环环算计也是个辣手的！希望以后不要得罪他，要不然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幸现在他并不忌惮把内情说给我听，也是对我的信任，想到这里又稍稍平静。

我叹了口气：“以前的事不必再提，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古先生是我的主人，我自然跟着您！”

可别！我自己还养不起自己呢，我哪有钱养你啊！

拿出卖身契递给他，“算了，我不喜欢主仆那一套，你不欠我什么，若说真的欠也是欠了我十五两四钱银子，那是我赎你的时候朝别人借的外债，你以后发达了还给我就是了。”

他看着我没有接，眼睛里有惊讶也有一些受伤？

我又往前递了递：“你别担心，我并不是要你马上就还，你什么时候赚到再说，要是困难——”我一咬牙“不还也行！”

他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先生是瞧不起穆逢春么？我虽为戏子，也知道结草衔环，先生就这么急着脱开身？”

？？？？！！！！！

是了，古人比较讲究知恩图报，他是受过正统教育的，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君子之道，我这样做可能是有瞧不起他之嫌，但是，我真不是瞧不起他，我自己也正在自身难保呢，根本没办法留他啊！手举着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再低了头：“这样吧，这卖身契您先收着，若是今后您有什么事需要我，我水火不避！”

听他这么说我只好收起来，车厢里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厄，逢春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他没说话。

“逢春，我并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想，谁不爱自由之身，而且你这样的人才，何必要区在我这里？若是你觉得违背了你的原则，以后我要有事你帮我的忙就行了！”

他点点头。

“现在咱们去的是我洪叔、洪婶家，他们都住在赵村，虽然是穷乡僻壤的，我也只有这么个地方安顿你了。况且那里离城较远，估计也没什么人认识你”

他这时才抬眼看看我，点点头。

“我洪叔洪婶都是好人，你见了就知道了，至于你的身世么——你就说，被山贼打劫受伤，被我所救，其他你自己编吧。然后在那里安心养伤，等好了咱们从长计议，你说呢？”我想他的那些晦暗的过去没必要宣扬，而我大叔大婶也没必要为这些唏嘘，万一日后有什么麻烦，也沾不到他们。

他有些感激，终于露出了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

“客人，赵村到了”外面车老板叫道。

掀起帘子的一角，果然已经到了村头，在往前一些就能看到洪大叔家的院子了。大叔家在村中位置较偏，四周房屋也少，所以虽然近一年没再回来过，但是却很容易找到。

村里路不好，无法进去，我只得让穆逢春先下去帮忙看看，说是没什么人才出来。现在是晌午，正直早春，估计都在田里，我暗自庆幸。

让车老板在村口歇着，我朝栅栏前走去。院门开着，里面有些凌乱，鸡笼敞着，满地都是谷子稻草，房门却紧闭——像是急急忙忙出去了？

我拉着逢春进了院子，坐在门槛上等着，心里琢磨着：洪婶子这个时候能去哪呢？就看到一个人蹒跚着进了院子——我赶紧叫道：“洪婶~~~”

她看到我似乎高兴，但立刻眼圈红了，上来双手抓住我的胳膊，哽咽道：“静儿呀，你大叔杀人啦！”说着就哭开了。

杀人了？！！怎么回事？“洪婶儿，你别着急，咱们到屋里说！”我向穆逢春使了个眼色，他出去交代了车夫，我搀了洪婶进了屋。

洪婶儿似乎受了很大的委屈，哭了好一会儿，等终于镇定下来，我赶紧问：“洪婶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好的，我大叔怎么杀人了？”

洪婶儿抹了下眼泪，把这两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原来两天前，洪大叔在地里干活，正巧赵家的二儿子领着一帮狐朋狗友围猎，把附近一众乡亲的地都糟蹋的不像样子，洪大叔气不过，和几个人当时就起了争执，赵家儿子鱼肉乡民惯了，相当肆无忌惮，在争执中洪大叔把他揪下了马，混乱中不知谁的锄头打到了他，当时就头破血流，抬回去不到两个时辰就死了。洪大叔也被赵家家丁抓回去了，说是要见官，但洪婶这几天去求情、探望都不准见面！刚才又去求，人没见着，却听人说洪大叔在赵家受了许多折磨，已经是第三天了，只怕还没见官就会被赵老头弄死！

我听着婶子说着，心沉到了谷底。上次逼我冥婚就是为了他们家死去的大儿子，这种事无论古代或是现代都是违法的，大家都知道却没人管，可见他们家势力很大，乡里面关系复杂，自成一霸。如今他家二儿子又被打死，只怕大叔凶多吉少！

怎么办？洪婶儿屡次去求都不放人，难道他们不打算见官？难道他们打算私下处刑？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逃冥婚的孤女，妓院的春宫画师，一个一文不名的穿越客！我一无背景二无钱财，认识的都是贩夫走卒、青楼妓女，等等，我还认识一个人，燕州城太守宋之谦！赵村在他的地界里，应该归他管，若是这个案子能够向他求情，不管了，就算没有交情，就算磕破了头我也要去求他，大叔大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待我这么好，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想到这里，我对洪婶说：“婶子，大叔的事你先别急，我去想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静儿啊，你大叔这次是好不了了，我，我~~~~”说着又要哭出来。

“婶子你听我说，我现在还说不准，但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我现在就去办。你请乡里的帮忙打听着，试试带信儿给大叔，让他在里面无论如何要撑住！”

穆逢春插嘴说道：“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乡亲人证，仔细问问当时的情况！”

洪婶略微惊讶的看了他下，我赶紧说：“婶子，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这位穆公子是我的朋友，最近受了点伤，不得已想借你这里休养一阵”，看了他一眼，获得一个理解的眼神：“并不需要您特别照顾，只要让他安身一阵就可。”

虽然有些为难，但洪婶子还是点了点头。

“另外，他们再不送官咱们就报官！吃官司总好过被他们折磨死！”我狠下决心。

洪婶含泪答应了，仍不忘进去帮我们忙活吃的。

我对着穆逢春正色说：“逢春，洪婶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尽力安抚她，另外，虽然你身子还没好，但是现在事情紧急，你帮我在这边了解情况，收集证人，后天一早到忘忧阁找古镜先生，明白吗？”

他郑重的点点头。

银子全留下，我赶紧和车夫回了燕城。现在什么要交的画稿，什么身份泄露，这些都不重要了，只希望大叔能撑住，等我救他，无论要我做什么，只要能保的了他！

宋之谦是官，我是民，因为喜欢我的画，所以算是认识。也许他对我态度亲和，上次的官司也算是照顾我，但是我却不敢真的当他是朋友，一直都很小心对待，既然不是朋友也不算客户，现在去求他什么呢？判大叔无罪？大叔不可能杀人，他能不能帮我把大叔从赵家就出来呢？但也不排除误杀的可能，如果真的是误杀，他又会帮我到什么程度呢？心里面一团乱麻，完全没有主意，但又恍惚觉得，只认识他这么一个有权势的，只能把救命稻草系在他身上。

到了府衙，等了似乎有一个世纪，宋大人才出来，我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说不出话，扑通一声跪下，心里着急加上要求他，立刻放声大哭起来。

他出来的时候本来是笑眯眯的，被我一跪一哭吓了一跳，赶紧上来扶我。我死跪着不起来，一直哭，他没办法摊开手，无奈的说道：“古小弟，你这是干什么？若有什么难事就说出来，我宋某痴长你几岁，也算有点本事，或可帮你，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顺势拜倒在地上：“宋大人，你救救小人吧！小人遇到了天大的难事，如果大人不救我，小人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