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迟,当杨玉环醒来时,已是红日当空。那些宫女们也特别敏感,当她从床上还未坐起,侍女们便急匆匆地进来,服侍她洗漱、晨妆后,便要领她去用膳。
杨玉环在宫女人引领下,见经过的回廊与昨日不同,沿着回廊两边,开满了一串红,美女樱、葱兰和四季海棠等花,争奇斗艳。杨玉环不经意地观看廊边的花儿,忽然前面传来脚步声。她忙抬头看去,见一群内侍正好横穿而过。玉环眼尖,发现这群内侍拥着一位老者,她认出他就是皇上。他虽说年过五旬,但仍不失当年的英气。
杨玉环正在惊讶之际,没想到那位老者回头时向自己看了看,而且还向她点了一下头。
杨玉环凭感觉,那位老者便是皇上。
让她特别可喜的是,皇上向自己点头,难道是认出自己?
虽说只是点了点头,却令她非常激动,这是皇上的恩泽啊。
眼看老皇上已经走过去了,看不见了,杨玉环还怔怔在站在那里发呆。
是的,自己昨夜孤零零地等了一夜,不知皇上怎么没有召见。难道皇上特忙而没有时间?不对呀,自己不是来侍寝的吗?再忙,他也要安寝啊!
宫女们领着杨玉环继续前行。此时的杨玉环被皇上的那一眼怦然心动,以至有些失态,她羞赧地一笑。
让杨玉环奇怪的是,今天用膳是玉真公主作陪。
用完早膳,一行人便簇拥着杨玉环来到的便殿里,两名宫女不知从哪里拿出两盘荔枝,玉真公主笑着说道:“皇上赐给你的。”
十月还有荔枝?唉,这只能皇宫里才有,杨玉环还没开始尝,心里却暗暗高兴。
杨玉环生在四川,当然喜欢荔枝。玉真公主看过后,便吩咐侍女去将荔枝剥开洗净,再呈上来。
在亲姊妹中,玄宗最喜欢玉真公主,她能善解皇兄意意愿,每逢有疑难之事,总是委托御妹去办理,每次都办得玄宗特别满意。
当然,皇兄每次重托,她知道是一份信任,都必须努力做好。如皇兄这次来骊山温泉宫行幸,竟安排自己随行。后来从皇兄的谈吐中她才知道,目的是让她去京城接杨玉环的。
可是,她刚才在离宫南苑遇见皇兄从坡上的庭院下来,不禁大为震惊。皇兄昨夜是在梅妃这里,他没有召幸杨玉环?
前几天,皇兄急着安排自己去接杨玉环,语气十分迫切。可是,他心爱的女人杨玉环到了骊山,他却去宠幸梅妃,这不令她奇怪吗?怎么能让杨玉环空守一夜?玉真公主很生气,于是,她在皇兄面前发了小脾气。玄宗觉得真的是冷落了玉环,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才来让玉真公主到这里陪她早膳的。
杨玉环见公主来给自己作伴,连连行礼道谢:“公主作陪,岂敢岂敢!”
玉真公主笑道,说不定你将来还是我的皇嫂,我倒要感谢你,多多关照小妹呢。
她们俩这么一说,气氛轻松了许多,说起话也便随意起来。
没想到玉环与玉真公主还很谈得来。她们两人的芳名中都有一“玉”字,于是要围绕“玉”,找出同义的字,还要说出出处。
玉环喜欢读书,因自己名中有玉,平常对“玉”的同义字,便特别留意。今天见玉真公这样提议,便十分认同。她略思考一下,开口便说个不停:“琼美玉。出自《诗卫风木瓜》。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琳,美玉。青碧色。出自《书禹贡》曰:“厥贡惟球、琳、琅玕。”
球,美玉。出自《书顾命》:“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
瑜,美玉。出自《左传宣公十五年》:“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玉真见玉环停不下来,特别是她那副认真的样子,让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忙用手向她示意:“好了好了!皇嫂说起来便滔滔不绝,这个游戏我服输!”
杨玉环见公主这么说,顿时双颊泛红,底下头来尴尬地笑着:“对不起,说起来我什么都忘记了……”
看着她那副羞赧的样子,十分可爱。玉真公主不禁笑了起来:“我是逗着你玩的。”
今天天气很好,昨日的风停下来了,太阳也升了起来,玉真公主陪着杨玉环来到宫前石亭边浏览山景,她们说笑着,边聊边吃着荔枝。这时,大总管高公公高力士来报:“皇上有旨,着玉环今晚侍寝。”
玉真公主听了,也非常高兴。便让宫女将玉环送回宫去,让她好好睡个午觉,作好准备。
杨玉环回来,因昨晚没睡好,觉得很疲倦。也许是皇上已经召令侍寝,一直惶惑的心情,总算安定下来,她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殷红的晚霞透过薄薄的窗帘,给室内撒下柔和的橘红。她情不自禁地来到窗前,观看窗外,见山峦非常幽静,远远看去,像是广袤无艮的碧海,仿佛大自然也向她展示柔情,使杨玉环心情格外舒畅。
当她从窗口转过身来,见侍女们早等候在那儿。一中年侍女忙上前向她施礼,恭请道:“请即入浴。”
侍女们领着杨玉环来到温泉宫,原来,离宫的温泉浴池共有十八个,但以皇上专用的温泉浴池为主,其它的浴池在皇上的专用温泉周围分散开来。
中年侍女先将杨玉环领到更衣间,她对这里不熟悉,当退至单衣时,还觉得有些尴尬。侍女很快给她换上浴装,那位中年侍女便将她引到西南边的妃子池。
杨玉环在妃子池环顾四周,见前面有个很大的白玉围墙,中年侍女告诉她,墙那边是皇上专用的御池。
原来,妃子池与御池仅用不高的大理石墙隔开,如果站起来,也可以看到御池。也许是受好奇的心理的驱使,杨玉环在妃子池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御池,感觉非常新鲜,便坐了下来细细琢磨那边的御池,一时沸想连篇。
其实,御池的建筑非常讲究。池中宽阔的浴槽是用白玉石砌成,那白色的玉石在清澈的泉水中晶莹温润,质地如同少女的肌肤一样细腻光滑。透过折射过来的灯光,在泉水的映衬中闪动着,使浴池充满温馨。
御池的浴槽两边雕刻着鱼、龙、雁等鸟兽浮雕。浴槽中央是一张白玉床,能横卧洗浴。白玉床四周,有四个用白玉雕成的莲花,泉水从四朵白莲花中央喷出,落到白玉床上。
御池极其奢华,难怪诗人张继在安史之乱后,曾写诗《华清宫》,凭吊华清宫:
天宝承平奈乐何,华清宫殿郁嵯峨。
朝元阁峻临秦岭,羯鼓楼高俯渭河。
玉树长飘云外曲,霓裳闲舞月中歌。
只今惟有温泉水,呜咽声中感慨多。
杨玉环抬起头来,细心地察看自己沐浴的妃子池,好像要比御池小得多。不过,浴槽同样是用白玉石砌成,池中央是一个红玉石雕成的石盆,周围也有四个喷水处,向红石盆喷来。杨玉环在红石盆里躺了下来,温水让她全身特别舒畅,就像昔日寿王那双多情而柔软的手,从脚下向上滑来,好像看是不经心似的那样随意,但那轻轻地滑动,却强烈地拨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感到特爽快。
这温泉宫泉水的温度恰到好处,使她全身血液飞快地流动,使个身子自然而然地放松,再放松,竟有飘飘然的感觉……
刚才怎么想寿王了?杨玉环不禁大吃一惊。这些已成为过去,自己将要侍候的是皇上,至高无尚的天子!
她还告诫自己再不能分心,要好好地享受皇上的恩赐。不,赏给这样优厚的恩赐只有皇上才能够,只有皇上的赐予,才是至高无尚的幸福。
她躺在无比清澈的温水里,因水面飘散着淡淡的硫磺味,于是她把双手将水往两边使劲地划着,似乎想赶走那个气味。但怎么能赶得走呢。她屈服了,便把双手合了起来,捧起清泉,向身体周围洒去。这时,她在清水中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因太清澈了,整个身子一览余,双颊顿时拥起红云。这水为什么不给自己遮羞呢?于是将水用力搅动着,将自己的身子隐藏起来。
沐浴的时间到了,杨玉环被侍女们扶着,好不容易出浴,这时,那位年长的侍女忙给她披上浴单。玉环出浴,美不胜收。《长恨歌》中对她出浴的情景入木三分:
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
那位年长的侍女将杨玉环领到隔壁的梳妆室。早在那里等候的宫女们,见新人杨玉环进来,顿时被她的丰姿所震惊。
能不让她们惊奇吗?她虽身姿丰满,却仪态万端;白嫩的身子,鲜活光亮,有如梨花带雨。丰润的脸颊,美如出水芙蓉。她那因半遮半露的肌肤,白如翠玉,腻如凝脂,简直像天仙下凡,玉女投胎,让宫女们眼花缭乱,不敢正视。
杨玉环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妆的宫女顿时围了上来。本来,从长安出来时,为了抢时间,她只是化了个淡妆。现在,她即将要面见皇上,不,将是给皇上侍寝,这不仅是自己命运的重要转折,而且也是担有很大的风险。如皇上满意,这倒也平安,如皇上不满,说不定性命难保。她觉得要想争取让皇上龙心大悦,这第一眼非常重要。那么,化妆则非常重要了。
这是她在寿王府五年中积累的经验。
怎么又想到寿王了?
当梳妆开始后,她以为还是像寿王俯那样,对这些宫女们化妆的能力难以放心,特别是每到关键处,能让自己满意吗?
其实,在温泉宫,梳妆确实不需要她操心。当那些宫女给她梳妆的技术时,便让她十分惊诧,她们的梳妆不仅不需要她指点,而且还让她大开眼界。
梳妆完毕,接下来便是描眉。她对描眉极为讲究。晚上所描的眉形与白天不同,她在白天多是描娥眉,晚上,便要将眉稍加粗。现在流行的多为鸳鸯眉、小山眉、五岳眉、三峰眉、垂珠眉、月棱眉等等,但杨玉环对这些眉形都不喜欢,她因自己的脸面较为丰满,于是钟情眉宽,正好与好她的丰满的脸型相配。这种眉粗丰满,眉尖却又细如刀尖,靠近鼻梁。而眉的另一头向上挑去,眉头却是虚化处理。
脸上涂红,必须先施粉而后涂红,这样的红色鲜艳匀称。嘴唇的红色要涂厚,这样可以使嘴唇凸出,似乎有些立体感。这也能使嘴显得小巧鲜活,颇有立体感,美若樱桃。
最后是脸上帖花钿。这时,将眉宇间帖上四个绿色小点,成棱形连接两眉。再是用丹青在脸颊上淡淡地勾出酒窝,平常不被人注意,但只要一笑,便显出笑得非常娇美,甜润。
化完妆,花了足有一刻时光。杨玉环站了起来,在镜前转动着身子,从各个角度观察,看看有没有疏忽之处。端详良久,她总算满意了,迈着莲花小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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