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历元武三十七年,腊月十五。逸安城逸台道召开封爵典礼暨(jì)浴丹法会。盛况空前,较之逸台论道更为隆重。与会者不可胜数。列举如下:
琼崃山截玄道宗。
贯流门张至通鸿儒。
音希阁方钦诺上信。
渚州碧霄清菏大炼师。
隐绛岛琼晖老母。
峦州凌川法耀丹师。
六州耆(qí)宿,齐聚一堂。
后川州州牧秦耿祭未至,遣使者恭贺盛会。
上午九时,司礼掌监曹正淳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求治之道,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高风峻节。
朝廷重民社之司,功推循吏;臣子凛水渊之操,教本慈帏。
故此褆(tí)躬淳厚,有德乃芳。
当慎思,南宋书生将虞允文报国之志,零丁洋文天祥汗青慨文。浩然正气,凛烈古今。
是夜飞熊入梦,今朝浴丹礼成。
褒奖四皇子夜枫及伴武君李潇,上前受封。”
夜晟特设夜枫武卿君一职,御军都尉赵嗣业调至麾下。李潇荣膺(yīng)丹阙令,正一品。
封礼仪式结束后,浴丹会正式举行。四卷丹书的注解,李潇前面已经完成,交由国师天武凝真后,核对了一下,到下午,弘法流程基本确定。
回到府中,正好上官越来访,见到李潇,上前朗声问候:“潇兄,好久不见。”
“你我朋友,无谓场面话。”
上官越亦笑,两人相谈甚欢。
李潇道:“晚上来府中,我和夜枫好好准备一下,为你们接风。”
“那便交由我去通知。”
“嗯,有劳。”李潇应许,上官越又道:“此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是何?”
“玖枢山凌川法耀大师与音希阁方庆诺上信皆想见你,又恐你兴丹事宜冗杂,无暇。故家师特让我来问讯一声。”
“弘法之事,已按部就班,不算很忙。既前辈垂询,我自不能推辞。”李潇起身:“走吧。”
至两老者所居外殿行宫,除了凌川法耀和方庆诺外,硕德高道俱在。李潇略正衣冠,由上官越通禀,进门致礼。
正中央,截玄大师居左位,琼晖老母居右位。
老母凤冠霓裳,莹发金容,宝耀玄辉,体同朱日,妙形具足,光相森丽。
左列,天武凝真,碧霄清菏,张至通。
右列,金光明彻,凌川法耀,方钦诺。
截玄见到李潇,忙招他过来,拉着李潇一一介绍。至金光明彻前,李潇神色安泰,略作揖礼。
问候完毕,张至通示意李潇入座。截玄道:“适才皇上已经颁布圣旨,宣布撤消摈斥丹道之禁令。得此盛缘,以后坚意教法必然百花齐放,蔚然成风。李潇小友实在居功至伟。”
“大师严重了。昔闻晏子谏齐景公。景公穿着狐白之裘,坐于堂侧阶,谓大雪三日而天不寒冷,晏子对道:古之贤君,自饱而知人之饥,自温而知人之寒。丹道胜益,光被人天,括囊真俗。晚辈既蒙真利,自当略尽绵心,以期天下修士同沾法益。”天武凝真坐在李潇上列,目光向前。
截玄叹声:“我们这些老头子也曾屡次进言,说破嘴唇却是徒劳无功。你来逸安,一年不到,弘法事已水到渠成。”
“大师方外之人,行教化之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事有迥异,而心一同。如邹忌讽齐王纳谏,齐威王从谏如流。初始,门庭若市,期(jī)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琼崃山时,曾听夏恒讲到举办省身大会,十年公正严明,现今已很少能有进言者,不正是大师的功德么。”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今观李潇如是。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今欲李潇如是。盈者,满也。欲盈,乃贪得无厌,不知止足之意。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天道忌盈。物之旧者谓之敝。凡物旧者,最持久,能奈风霜磨折。而新成者,虽一时鲜明,不久便见损坏。老子谓世人多贪好盈,虽一时荣观快意,一旦祸及,则连原本所有及现在所有皆失去。惟有道者,善知止足。虽无新成之名利,而我故有现成之物,则可常常持之而不失矣。汉张良辟谷封留,得此道之用也。”
李潇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那天道忌盈,岂不是固封守旧。”
截玄抚须大笑:“年轻人与老者心境大抵不同。行事之法,旁人所说,只能算是建议。只有亲身历练闯荡一番,才能有自己的感悟!”
“谢大师。”
天武凝真对截玄道:“老道长,您面前这位新晋丹阙令,不日前已是凝气中品。年经轻轻,这等境界,比之在座当年亦是不遑多让。”
“何止不遑多让,以事实论,早就超出了。”张至通道:“我当年进凝气境时,已是而立岁数。我们之中,除却老母,非修剑道。钦诺等大概也差不多,唯碧霄清菏,亦是弱冠年剑境到达凝气。”
截玄赞道:“好啊!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你与四皇子夜枫,可并称天下青年剑修两大翘楚。”
李潇道:“倒并非我天赋过人,实际上是丹道于剑境有融助之功。”
截玄问:“丹道妙用,光被人天,可算是天道?”
李潇稍作思索,应道:“算。”
“既如此,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无亲者,无亲疏远近。那么你所修的丹道,不正是上天所给予你的禀赋么?不把它叫做天赋,又叫做什么呢?”
李潇听受,真诚回答:“是。”
左列,碧霄清菏询问:“老母可有言说?”
琼晖老母舒颜不语,微微摇头。
碧霄清菏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我们的江湖已经故去,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少年侠气,壮志青云。意气纷发,流星飒沓。白马银鞍,乘风破浪。剑吼西空,北射天狼。长缨在手,能缚苍龙。”伸出一指:“不过,只有一样。”
“请大师相示。”
碧霄清菏慈目看他,缓声开口:“不可入胡姬酒肆中。”
李潇笑道:“晚辈谨记。只是,诸位前辈年德俱尊,修为亦厚。常居江湖,提携扶助后学之辈。与我们所居,乃是同一方土地,倒不算故去,请大师不必感怀。”
碧霄清菏伸掌顾向截玄:“如道宗所言。地相同,而心境不同。少年心性,红日初升,朝气蓬勃,李潇如是。世事变迁,沧桑几度,浊酒一壶,惯看秋月春风,你我如是。山仍是山,水仍是水。观者心境不同,感受也有相异。”撤回手掌:“先前天武凝真已经与我谈过,你既然选择入政,辅佐四皇子,我也有几句话。或为勉励,或为劝慰。”
“后学领受。”
“为政之途,或青云平步,或命运多舛(chuǎn)。屈原流放沅(yuán)湘,贾谊屈于长沙。如将来逢遇屈原,贾谊之境遇,你将如何?”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若时运不济,亦不会怨天尤人。”
碧霄清菏又问:“你当如何?”
李潇回道:“暮则渔舟唱晚;朝则散发扁舟。”
天武凝真接言:“逆境使人愤郁,顺境使人迷失。唐朝诗人李绅,年少时曾见老农躬耕于田野,辛勤劳作,感念艰苦,以悲心,写下《悯农二首》,其文读之可不谓哀乎?其心鉴之可不谓诚乎?等到他步入仕途,发迹之后,却渐次豪奢起来,争权斗势,最后蜕变成一个行事酷暴,滥施愤威的腐官酷吏。死后,“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这难道不值得警惕么?孟子说,鱼与熊掌,生与义之辩,这便是失其本心。”
一旁,琼晖老母淡声:“凝真此语过矣。”
天武凝真惘然轻叹,不再言语。
碧霄清菏回道:“顺境逆境,也在人心性。物不经冰霜则生意不固,人不经忧患则德慧不成。孟子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舜帝是从田野耕作中被起用,傅说是从筑墙的劳作中被起用,管夷吾是从狱中被救出并受到任用。所以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何能说逆境一定会出生愤恨之心呢?”
李潇揖礼天武凝真:“大师请勿忧虑。我曾听人说过,君子固穷,不改其心。一个人的品德,就好像冬天洁白的飘雪一样,纯净无瑕。即使在春天消融,也会化作清澈的涓流,纵使处在涸辙之中,也是不会改变的。”
碧霄清菏对李潇道:“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能有这种心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又会有什么惧惮呢?四百年前,徐霞客读《晋书·陶渊明》,立誓朝临烟霞而暮栖苍梧,终一生未易其志,希望你也如是。春秋时,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陪同孔子,身旁侍坐。孔子询问他们的志向。曾皙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在沂(yí)水岸边洗洗澡,在舞雩(yú)台上吹风纳凉,唱着歌走回来。这便是沂水弦歌之乐。如孔子赞同曾皙之言,我今亦印可你的志向。只是暮春之景,却还有另一番景象。”
“请您相告。”
“南北朝时,丘迟《与陈伯之书》中: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是故土之景。廉公思赵将,吴子泣西河。战国时,廉颇逃亡到魏国,却仍想做赵国的将帅。吴起望着西河哭泣,忧悲它会被秦国占领,这些不都是对祖国的常情么?”
李潇正思索话意,凌川法耀唤他到面前:“玖枢山匆忙一别,听闻你已能炼制三品安命丹,想来必有奇遇。”
“谢大师,告我丹药斯事。”
凌川法耀抿着嘴,咂摸两下,点头。
方庆诺道:“好了,我们这些老头子就不耽误你年轻人宝贵时间了。刘文禹也来了逸安,你若有空,便去见他吧。”
李潇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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