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城 第二章第一节 章丹-章宅

晚间陪母亲用过晚膳后，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四面砖墙被附上华丽的墙纸，一张磨旧桌角镶刻着精细花纹的书桌，上面摆放着几张沉灰的宣纸和不曾动过的笔砚。

父亲是好人家出身的知识分子，在这时期能上大学的都是大户人家。而母亲自小身居山村，因家贫被卖到县城父亲家中当了个小小童养媳，书画便也是一窍不通，目不识丁了。

自我进了这章宅以来，家里大小琐事都由母亲操持着，鲜少在家中见到父亲的身影。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可以向父亲讨教学习了，母亲多数让我跟着家佣沈姨在家中学做女红和帮忙一些家务事。

我成了名正言顺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人家中的大闺女。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看见海棠狰狞的面孔，再次出现在我的梦中。对，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梦见她了，我进了这间大宅以来，隔三差五就会见到一次。梦里她不再是小女孩儿的模样，她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小大人，她身上天青色的连衣裙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破烂不堪的衣衫，说是一件破布披在身上都不为过。只是她给予我的那份熟悉的感觉，依然存在。梦里我就站在远处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而周边却是一片漆黑。

我走到窗台边，看着沈姨精心呵护的花草，耳边传来隔壁小院孩童的嬉闹声。我不止一次求过母亲，让我走出宅院透透气，但每次都遭到母亲强烈的拒绝，她总是说黄花大闺女就该足不出户。

闲暇时我只能在家中和何管家、沈姨说说话，好在他们俩人都性情温和，偶尔何管家还会教我识点字。他也因家中贫寒，半路便辍了学，来到章宅当了小管家。他看着也就稍长我几岁。母亲时常会出门参加‘上流’人群的聚会，我和何管家就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偷’父亲的书看。

“小丹啊！”

听到母亲的喊叫，我便赶紧回了神，整理了下衣衫下楼了。

“来，叫人，这是你父亲的同学陈叔。”母亲今天打扮的格外精细，身边坐着一位我从未有过照面的陌生男子。

“陈叔叔好。”很少见到生人的我，不由得有点腼腆。

“哟，你家小姑娘都这么大啦。”陈叔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看的我好不自在。

“赶紧坐过来，害什么羞啊。”母亲挪挪了位置，招呼着我坐下。

“听说，您家公子还没有娶亲呢吧。”

母亲话语一出，我才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会客。

“还没有呢，眼看着年纪到了，我也是着急着呢。”陈叔话音刚落，又转头看向了我。

“不知贵公子有什么要求呢，我这边也能帮忙看着，有合适的也能引见引见。”母亲轻轻推了推我说。

对于母亲的擅自安排，我心里是极其不愿的。

不过一会，我便假借要去帮沈姨忙为由，匆匆离开了。

“太太也是好意，你说女孩子家家，到了年纪便要嫁人，这是逃也逃不开的。”沈姨一边拾掇着桌面说。

我赶忙接过她手里的抹布，一声不吭也擦拭了起来。

“你这孩子，一不顺心便就不说话。”

“话说这八月节也快到了，老爷快回来了，这阵子可有的忙活喽。”沈姨嘴里接着念叨着。

“父亲好像特别的忙？”我逐渐停下手里的活。

“那可不，整天就忙着那些破事。”

“嗯？”我一脸疑问的望着沈姨，沈姨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神情有点不知所措，手上也变的慌乱了起来。

随后沈姨把两手的水渍往围裙上抹了抹，将门口今早刚买的菜提了回来，一把放在桌台上。

沈姨顺势从筐里拿了一颗新菜，边摘着烂叶：“这菜啊，别看外面都好好的，这里儿都烂到心了。”

这话听的我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再多问些什么。为了缓解气氛，我也帮着沈姨采摘。对父亲的事我一直所知甚少，母亲也从来不在我面前过多谈起，偶尔听管家佣人谈起几句，也都是匆匆带过。

午后阳光和煦

母亲在出门前特意放大了声响，叮嘱沈姨要将这次八月办的好些，毕竟是我在章宅过的第一个八月节。

我随着母亲的身影越走越远，便也紧跟着出了房门。母亲不在家的时光，是我最盼望的。虽然她嘴上未曾呵斥过我什么，但是母亲那面无表情的脸，却让我畏惧。所以我在家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我鬼鬼祟祟溜过沈姨的视线，每每这个时候何管家都在后院整理着院子的花草。我轻手轻脚的走到他的身后，并拍了拍的他的背。

“是你呀，大小姐。”何管家颤了下手，转过头看到是我，脸上惊慌的表情顿然消失。

“对呀，我来看看你在作甚。”我双手背在身后，洋装严肃的样子，犹如巡查的警官。

“我在修剪这花草呢，这不是老爷快回来了嘛。”何管家放下剪子又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对呀，快八月节了呢。八月节好玩吗？”

我在福利院从未过过八月节，每到八月‘妈妈’们也只是一人分发一块糕饼，带着去前院赏赏月亮，和几个小孩儿互相追逐玩耍罢了。

“好玩呀，八月节不光能在家赏月拜月，还可以出去看花灯呢。”

“花灯？花灯是什么？”我好奇的看着何管家，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

“就是许许多多好看的灯笼挂在市集上供人观赏呢。”

“哇。”心里一顿惊喜后瞬间被打回了现实，想到母亲根本就不让我出门，更别谈要上街看灯。

何管家似乎看看穿了我的心思：“你从来没有见过花灯吗？”

“没有的。以前在福利院‘妈妈’们从来不允许我们出门。”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东西呢。”我又紧接到。

“我带你去看灯吧。”何管家缄默了一会，看向了我。

我转过头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也不知为何此刻内心的恐惧盖过了惊喜，可能是因为对外界的畏怯，亦或是...我犹豫了下，露出久违的笑容，对着何管家一阵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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