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四章 关于沈露

我做了一个梦里，梦里沈露依旧穿着性感的红色开衩裙，她一边冲着我笑，一边又恶狠狠地对我说：“沈未央，一辈子也无法摆脱我。”

我吓的从床上惊醒过来，往事一点点浮现出来。以前我并不叫沈轻舟，而是沈未央。

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母女关系，说的大概就是我跟沈露吧。我一直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沈露这样的母亲？自私又冷血。

我也曾一度怀疑自己跟她的血缘关系，可镜子里浮现的容颜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沈露就是我的母亲，我们的眉眼惊人的相似。

听说沈露出生在一个及其贫穷又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因为奶奶二胎生了男孩以后，原本就因为是女孩不被重视的她越来越不受家里待见。

她以前为了讨外公欢心，一直做着一个乖乖女，学校的三好学生。

可是她的乖巧并没有取得外公多几分的疼爱，反而怒斥她一个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是无用。

后来沈露碰到了那个男人，那个让她沉迷又堕落的男人。她便像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引火自焚。

那个男人是个校外的混混，时常在校门口赤裸裸地盯着沈露。沈露这样的好女孩，因为他这样炙热的目光，吓得心惊胆战，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单独出校门。

但是她在学校里沉默寡言也没什么朋友，只能硬着头皮从他炙热的目光中走过。沈露渐渐发现了他的好，比如沈露回家的时候，那个男人只是在后面跟着，从来不靠近她。直到沈露安全回了家，他才会放心的转身离开。

沈露看报纸才知道，那条路出了女学生消失的新闻，她才发现，原来那个男人只是单纯的关心她。

那是沈露在家里从未获得过的关心，后来沈露突然停下脚步胆怯的站在那个穿着破洞牛仔衣的男人面前，声音颤抖的说不清话：

“你怎么老……老跟着我啊！”

那个男人看她如此娇弱，忍不住勾着唇笑：“最近坏人很多，你这么漂亮很不安全的！”

沈露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毕竟这还是男人第一次当着面直言不讳的夸她漂亮。不过她还是支支吾吾的说道：“难道你……你不是坏人么？”

男人掐掉烟头，一脸认真的说:“我可不是坏人。”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倒是逗乐了沈露。

后来沈露坐上了他的摩托车，他载着她一起回家了。刚开始的沈露有些拘谨，扯着他的衣角保持距离，后来因为速度太快的原因，她才害怕的环住了对方的腰。

男人感觉到腰部的柔软，忍不住笑了，沈露胆怯的躺在他宽厚的背上，发出细小的嗓音：“太快了，我有点怕。”

车速果然减了下来，只有轻微的风吹过沈露白皙的脸颊，这个男人的细心与体贴成功感动了沈露。

露为了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不惜跟父母断绝了关系，悄悄随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依旧一贫如洗，而且还住在阴暗的地下室。但是那几年是她过的最开心的几年。

这些故事都是沈露喝醉酒之后讲给我听得，我也不明白她为何又跟那个男人分开了。

沈露讨厌地下室，那个男人在昏暗的地下室用花言巧语将不经暗世的沈露变成了女人，随后又将她抛弃。那个对她许下一生誓言的男人，从她的岁月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男人抛弃了她，抛弃了年仅十八岁且怀着孕的沈露。

她拼了命也要生下我，并不是因为她那崇高的母爱，而是为了记住那份耻辱。

沈露十八岁那年将我在寒冬产下，差点因为血崩而去世，她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还不忘从护士手里抱过我。

她惨白的脸对着尚在襁褓中的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盯着我说：“及年岁之末宴兮,时亦尤其未央。”

这是沈露给我取的诅咒，沈未央，此恨未央。她讨厌那个男人，我也讨厌，因为他让我成了那场噩梦的结果。

沈露曾恶狠狠的盯着我，一字一顿对我说道：“沈未央，你记着，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提醒我跟那个男人的耻辱，一个永无止境的仇恨。”

在我的记忆里，只叫过沈露一次母亲，就是在我七岁的时候，隔壁的奶奶用她骨瘦嶙峋的老手拉着我，和蔼可亲的对我说道：

“小未央啊，母女没有隔夜的仇，你好好跟妈妈说话，她还是很爱你的。”

因为奶奶对我很好，所以我很认真的将她的话听了进去，抱着别人给我的糖果迈着小短腿迅速的穿过小路跑了回去。

刚一回到院子里，我就无比甜糯的大叫道：“妈妈。”

沈露长的极美，才24岁的年纪，正值美好年华，可对她来说，自己的一生已经过了大半了，无悲无喜，整日活在无尽的黑暗中。

沈露听到这一声妈妈，整个人几乎颤了一下，良久她才慢慢转过来，眼神犀利的可怕，她抓着我小小的肩膀，声厉嘶哑的盯着我道：

“谁允许你这么叫了？沈未央，你记着，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母亲！”

我被她抓得很疼，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沈露抢过我手里的糖果，将它狠狠的踩在地上。

“不要扔我的东西，不要！”我从地上爬过去哭着抱住沈露的大腿，想把奶奶给我的糖抢过来。

“沈未央，我就是想看你不开心的模样！”沈露一把全扔到了门口，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嵌跑了。

我生平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人，双手并脚从地上爬起来，满身的灰尘，我看沈露的眼神让我自己都觉得可怕。我倔强的用脏兮兮的衣袖抹掉涌出来的热泪，然后恶狠狠的看着沈露说道：“沈露，我讨厌你！”

沈露愣了愣神，突然妖媚的对我一笑，眼神充着血缓缓吐出几个字道：“很好，沈未央，我也恨你，就让我们彼此记住这份仇恨吧。”

她肆意的笑容成了我童年的噩梦，我也在这份恨意中逐渐成长。她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也是最讨厌的人。

如果小学的老师做一个问卷调查，谁是你最讨厌的人，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沈露。我没有什么机会读书，沈露不让我受到良好的教育，她巴不得我可以成为这世界上过的最惨的人。

镇子里有一个小孩子叫阿木，他对我很好，总是把他用剩过的书本悄悄给我，还会偷偷教我认字。

每天晚上阿木都会把老师教的知识点原封不动的教给我，我学的很认真，生怕漏掉一个知识点。

阿木总会笑呵呵的说：“未央，你真聪明！”

沈露发现了我的课本，当着我的面直接撕掉，歇斯底里的冲我吼着说：“沈未央，你有什么资格读书！”

我对她的讨厌越来越浓烈，甚至是厌恶。

因为沈露长的很美，时常穿着一条开叉的长裙，露出白皙又修长的美腿。所有的男人都会特意绕道路过我们家门口，只为能多看沈露一眼。

她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魅惑的朝那些男人抛电眼，惹的他们心里一阵骚动。镇上的女人更是对沈露恨之入骨。大家背地里讨论她如此风骚，如何不要脸，索性当着沈露面前谈论起来了。

沈露反而一副无所谓的站在院子门前，擦起她那头柔顺的长发来。

我从小几乎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不过后来因为沈露的原因，大家越来越不待见我，只有隔壁的奶奶疼惜我。

后来政府九年义务的普及，我被强制送进学校读书，这样更好，至少不用整天见到沈露那张虚伪的笑脸。

我很努力的学习，不是为了老师口中的名流大学，而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远离沈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