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我的双腿已经动不了了,我只能坐在轮椅上,偶尔陆言之会推着我出去晒太阳,尽管我拒绝过好多次,但他还是耐心的照顾着我这个将死之人。
那天陆言之告诫我说,前天晚上我偷偷把针拔了,手上流了很多血,吓得他差点丢了魂。
我笑了笑,是吗?我没有任何印象……
我好像渐渐意识不清了,甚至是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今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唯独那个叫江望的少年,那个名字,那张干净的脸,死死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醒来说了几句话就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又忘记了好多事,有时连回答医生的话也是三言不搭两语。
那天我醒过来,神识意外的清醒,病房的窗台,我看到陆言之在那站着,他背对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觉得那个背影有些忧伤。
“陆言之。”我轻轻开口。
他身体僵了一下,回过头,“叶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我卖力扬起一个笑脸,尽管我知道这个笑容有些渗人。
他点了点头,但脸上再没有笑意。
“陆言之,今天是几号了。”
“十一月一号。”
我愣了一下,都十一月了吗?
原来我躺了这么久。
我记得,他要结婚了吧,十一月三。
“陆言之,能陪我去趟商场吗?我想买身好看点的衣服。”
他好像猜到了我的用意,点了点头,“好。”
午饭过后,陆言之推着我来到了商场,我看着那些琳琅的漂亮小裙子,再看了看自己消瘦的身形,只觉得那些衣裙好像一点都不合适我。
找了好久,最后锁定在一条红色的长绒裙上,六百块,我买下了。
明明我一直坐在轮椅上,只是说了几句话,回来却发现好累好累,陆言之把我扶上了床,我已经没有意识了。
可是夜晚,那种熟悉的痛感又在全身蔓延开来,我痛苦的蜷缩着,身体弯成了弓形,牙齿磨的咯咯打颤,我用尽全力抬手去按床铃,这样的痛苦快要让我无法支撑下去。
******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陆言之让我换上那条裙子,他说带我出去,我有些不解,他开口,
“今天是十一月三号,你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我愣了一下,昨天……不是才十一月一号吗?
他看到了我眼底的疑惑,“你昨天昏睡了一天,幸好你醒过来是清醒的。”
我沉默着。
原来我离死神那么近。
我艰难的换上了那条裙子,整整用了一个多小时。
鲜艳的红色,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喜欢我穿这个颜色,好看,惊艳。
陆言之推着我来到了婚礼现场,我拖着残破的身子坐在轮椅上,身上的厚衣服一层叠一层,可我的感受是,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我们在不远处看着,但那个位置,能保证他们看不见我。
新娘好美。
我看着他们交换了戒指,我看着他们拿着话筒说出我愿意,我看着我最爱的少年拥着另一个女孩儿,我看着他们接吻,我听着台下掌声阵阵,我听着死神在召唤我……
那一幕幕,我曾经都幻想过,穿上洁白的婚纱嫁给他,只是现在,有了更好的女孩儿替代我。
挺好的,这样很好,就这样吧。
我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壳下面,还有曾经的那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一首诗,但早已字迹斑驳,
我心系佳人,此生共与卿。
霜露寄我情,此爱无穷尽……
江望,下辈子吧……
“陆言之,我想回去了。”我轻轻开口。
“好。”
刚走进医院门口,毫无征兆的,我又晕了过去,意识里有几道声音厮磨着我的耳朵,
“快,安排手术!”
“她快不行了!”
“闪开!”
“护士呢?!护士在哪里!快到手术室来!”
那道声音好熟悉,可是他在呐喊着,好凶。
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是在手术台上,我看着陆言之,微弱得只能发出一丁点声音。
“陆……言……”
他凑近我,“叶希,我在听。”
“现在……几……几点了?”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好……好痛,我……我好像……不行了。”
陆言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面色凝重。
我又艰难的开口,“别……别让我现在死,至少……至少撑过……撑过十二点……”
还有二十分钟,我不能睡着,不能。
我一直苦苦支撑着,倒数着生命里最后的一点时间。
陆言之说,让我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吊着意识,如果再晕过去的话,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开始害怕了,好害怕好害怕,美好的事情,全部都与江望有关,最后的二十分钟里,我回忆了和他的整整六年,喜欢的,纵容的,勇敢的,宠溺偏爱的,咬牙坚持的,无忧亦无畏的,以及甜蜜的……
一幕幕在脑海里倒映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又问道,“几……几点了……”
“十一点五十六分。”
真好,很快了,很快了……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喘不过气来,呼吸很费劲,像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五脏六腑被人剧烈撕扯,那人应该是死神吧,我想。
求你再等等,再给我几分钟,再给我几分钟……
“滴!”
心跳骤停,测量仪显出一条直线。
“十一月四号,零点零一分,病人去世了……”
******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生命会终止于24岁这样如花一般的年纪,可活着的这24年里,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好。
没有履行给妈妈的承诺,也辜负了最爱的少年。
一场癌症,就剥夺了我活着的资格,不管我怎么撕声怒吼,命运的齿轮还是狠狠轧向我。
我弱小如蝼蚁,什么也反抗不了,甚至施加在我身上所有的疼痛,我都得照单全收。
可是江望,我爱你,很爱很爱,但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对不起啊,我还是伤害了你。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死在你婚礼的那天,不让我的忌日撞上你的吉日,就算吊着一口气,我也要撑过十二点,江望,你看,我做到了!
林昱烨说你是被迫娶那个女孩儿的,可是我看到了,她很美好,或许在日后相处的日子里,你会爱上她,这样也挺好的,你终于忘掉我了,毕竟我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江望,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以后啊,我会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你,可能我能看到你,而你却看不见我,我有可能在天上,变成一颗星星,也可能会变成一只蝴蝶,但我会一直保佑你,平安顺遂,万事胜意。
我叫叶希,你叫江望,明明合起来就是希望,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却没有希望呢?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那下辈子,换我叫叶望,你叫江希吧!树叶和江水,不就是象征着淌淌流动的希望吗?
江望,下辈子,我一定还要遇到你,最好早一点,不然,我怕你会被别人抢了去!
你一定要好好的,再见了,我最爱的少年。
后语:
这世界上大约有七十亿人口,但是在某个瞬间,只有一个人,在你心中,抵得过千军万马,四海潮生。
可这个在你心里遥遥领先的人,若有一天被病痛裹挟,被生死胁迫,他/她不得已推开了你,也不可避免的伤害了你,若你永远不知道真相,你还会选择原谅吗?
可伤害是真真切切的疼痛啊!
那种痛,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人窒息……
有人说求而不得未必是遗憾,可对于最爱的人来说,求而不得却是最大的遗憾。
如果遗憾无人可述,就在这留下你们遗憾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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