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天：使命灭秦 第九章 一切为了北境

陋巷深处，不起眼的院落，厢房檐下的几口大水缸。

一个褐衣青裳的男子背影，将木桶里的水倒入水缸中，又回到井边，用绳子栓好了水桶抛入井下。

男子长手长脚，面容似是饱经沧桑的老者，辘轳缓缓摇动，水桶从井下冒出头来。

里长挨家挨户交待过，所有水缸都要储备足水，以防走水时灭火之用，这是军方和官府为守城颁下的命令。

街头来了又一个男人，牵着头毛驴来到院中，从毛驴身上卸下包袱搬入屋内，然后来到井边。

“庆兄，你确定不要暂时避一避？我觉得还是代郡那厢更为安全，我四师弟一家在高柳邑，他也是个不多事的人。”

来人一身轻便的胡服穿戴，年岁三十上下，相貌阳光而朴实。

“不用麻烦了，子容。还是蛰居在原阳城里好。”

“可是…就要打仗了！庆兄。”

“哪又怎样？匈奴人没可能攻破城池的，他们做事不带脑子。而且，我还专门课了一卦，大有之卦，元亨无咎。”

褐衣青裳男子展颜而笑，眸光轻灵，一点不像面容那般苍老。

“那再好不过了。”

“子容，你被征募了，可要多加小心。大局上看好李牧和他的边军是一回事，战地上总是风险莫测。”

“军方只是将我们集中在城内的军医站，负责救死扶伤，不用出城上阵的。我担忧的是你，鬼谷门的人已经出现在云中城，定然也会找到原阳来的。”

“那就让那些鬼头鬼脸的家伙们找呗……”看似苍老的褐衣青裳男人再度笑了，不以为意。

“庆兄，我还是不明白：你当初为何不选择躲在临淄？或者索性找一清静的海外小岛…”

“齐都临淄太嘈杂了！荒岛又太孤寂。赵国北境不为人注意，生活上又够方便，等我练成了抱一之术，会考虑去青丘。”

“你真的不打算再回羡门了？”

“回头我会先回去一趟对上复命的，然后就去青丘，我喜欢南方的海。”

“我该回军医站了。庆兄，鬼谷门徒的鼻子灵得很！别大意。”

“你去吧，子容。这段时间我会深居简出的，你带来的粮食少说也够支撑两个月的了。”

胡服的医者牵着毛驴走在空荡荡的街里，褐衣人继续悠闲地打水。

……

雾气和混杂其中的雨丝迎面而来。

大军迤逦如游龙，有条不紊一路向着西北，将雁门塞抛到了远远的身后。

长城，通常是攀附山脊而建。

雁门郡的这段，尤为坚固高大，因为身后就是赵国的腹地。

接连喝了几口精酿醴酒，味蕾间的甘甜滋润很是美妙。

李牧喜欢有味道的感觉，让这个私人嗜好得到充分满足，也是释放心头压力的极好方式。

“将军，还是派人去趟邯郸，报告大王我军的行动为宜。”

仇由简如还是有些忐忑，他是李牧的爱将。

建信君赵息在得知李牧要指挥大军于云中郡迎战单于兵将时，也有打算向邯郸通气和请示。

李牧迎着湿润的空气深呼吸了一口，不紧不慢答道：“不必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们会打赢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将军，您还是坐镇云中城吧……”

“不，我要在原阳城亲自等着鹿赫单于的大军。”

仇由简如沉吟着提醒：“我是怕万一云中城也遭到大举围攻，虽然派去了援兵，感觉还是单薄了。”

“那里有苏那坐镇，他很清楚领受的任务。再说，云中城足够坚固，就算对方分兵攻击，苏副将也会让他们败兴而归的。”

“可老苏的手上也就五千步兵。”仇由简如依旧为同僚有些担忧。

“简如，你应该明白，再强大的军队，超远距离进攻，都很容易成为风吹送的最后一滴眼泪。那么多的敌军来犯，就算马不缺水草，他们的口粮牛羊又能耗多久？而且这一次，我们准备得极充沛。”

“那倒是。他们以为将军胆怯，我军士气不彰。又哪里知道…哼！”

想到主帅精心策划和准备的一切，仇由简如挺直了身躯。

李牧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村落，又看向河流上的桥梁，全都有民兵们在把守，这些情形都令人满意而心安。

北境早已实施了总动员，根据自己的军令。

共计凑集了战车一千三百辆，骑兵一万三千众，步卒甲士三万，弓弩兵六万七千，还征用各色大牲畜约上万头。

五个手指全握起来了，指间还箍着铁锥刺，涂抹了毒药……

“咳咳咳…”李牧又开始咳嗽，随手用颈上的一方围帛遮掩着嘴角。

“将军，你这个咳嗽怎么总也不见好利落的？”

“不用管它，没啥大毛病。不过，你最好别被我传染了。”

李牧很是清楚：情报搜集和预警能力是战争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哪怕是面对实力弱的对手，也不能掉以轻心。

反过来，要尽量让对手麻痹大意，摸不清楚己方的意图和虚实。

没接受建信君赵息和部将的提议，没有派使者去邯郸请示赵王，就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

“小心无大错！事秘方有成。”

身为北境总督，自己这么做并不违规。何况，所谋甚远……

现如今各国的郡县制，是在春秋中叶进化出的一套疆土管理体制。

边疆设郡，内地为县。

郡守的职责强调军事方面，县令的工作重心是行政和民事。

再次出山就任北境总督时，自己和赵王丹说好了，三郡的军政大权全都交给自己执掌，不受邯郸的遥控节制。

早就已谋划着有朝一日能收复九原县，包括更为偏西的后套平原以及高阙塞，它们原本就属于云中郡的所辖地方。

从前赵武灵王的战略构思是深谋远虑且大气有力的！

他曾设想，在经营好云中郡的前提下，向南用兵压迫秦国的北部疆域。

可惜，秦国的兵将真的是太过强悍了！而赵武灵王的子孙却才略亏欠！致使如今国势凶险……

好在，秦国的老大王目前最在意的是向东方拓疆，还没有意识到鄂尔多斯高原和河套地区的特殊意义所在，部署在上郡和北地郡的秦军力量并没有得到刻意的加强。

更重要的是，那个将让六国落幕终结的嬴政眼下还不清楚究竟在哪里？

自己还有机会一搏，去阻止天下陷入黑暗和战乱，挽救很多人的性命。

必须要击败北方的匈奴势力，解除后顾之忧才能专注于南面战场，在与秦军的较量中扳回若干局。

如此，不敢说最终挽狂澜于既倒，至少能让秦国在其吞并方向上汲取教训，赵国不再苟活得憋屈。

这是自己的理想。

不，是身寄于这大乱之世的信念，深思熟虑后深植心田的信念！

“理想”，得是符合天道人德并具备一定实现条件的追求，“理”字当头，否则便是痴人说梦，胡思乱想！

没有“道理”领衔，狂夫愚徒的非分之念和黄粱美梦岂非也可以藉理想之名蛊惑人心……

而“信念”，属于个人崇尚并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奋斗目标。

自己的信念是符合道义的，是为了真理、正义和光明。

实际上，将军李牧还以为：信念不一定要计较真假，只看它有没有力量。

三家分晋之时，说来赵国得到的土地最大。

然而，缺陷也很突出，和多个国家都多少接壤，还没算上蛮暴的匈奴势力。

赵国是所谓的四战之国。所幸，也有天赐的特殊禀赋……

北三郡的军民，大多数是发配迁徙来的罪人刑徒，好像其他各国也是如此来充实边郡人口的。

尽管是这么样的底子，自己对麾下的将士百姓们还是信心十足，各种迹象表明人心可用。

匈奴大军来了，鹿赫单于的权势无可置疑，他的兵将贪婪残暴，自己依仗的是保家卫国的上下一心，还有……

让那些痴迷于掠夺和战争的游牧匪类们放马过来。

阴山下，原阳城，彼此见个高低吧。

看看野蛮与文明对决下，谁输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