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阴阳两界开直播 第四章 弹幕里的不相信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还萦绕在鼻腔，陈洛已经坐在了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

窗外的天色泛着鱼肚白。他整夜没睡，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只要闭上眼睛，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就在视网膜上晃动。走廊里推着输液架的护士身后，那个浑身湿透的小男孩依然紧紧跟着，水渍在瓷砖上留下只有陈洛能看见的痕迹。

“阿福。”陈洛对着空气轻声说。

小鬼魂从墙角浮现出来，八岁模样的男孩，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澈。他已经很努力地维持着生前的样貌，但脖颈处那道青紫色的勒痕依然若隐若现。

“陈洛哥哥。”阿福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你真的能帮我吗？”

陈洛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银行发来的短信余额——存款：327.46元。下面是昨天刚收到的医院催缴单：急救费、检查费、住院费……合计一万八千四百元。

房东的微信消息弹出来：“小陈啊，这个月房租再不交，我真没办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手机里那个漆黑的APP图标。图标设计得很简单：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瞳孔里有一道阴阳分割线。应用名称：“灵界”。

这是三天前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手机里的。当时他刚能下床，正尝试用新获得的能力看穿墙壁——结果看见了隔壁病房里一个老鬼正偷吃供品。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安装提示：“检测到适配用户，是否安装‘灵界’直播平台？”

没有来源，没有开发商信息，就像从虚空中钻出来的一样。

陈洛点了“是”。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此刻，应用首页推送着各种诡异的直播间封面：“夜探殡仪馆，你敢来吗？”“和笔仙同居的第三天”“我家阁楼有东西在敲门”观看人数大多只有两位数，标题党气息浓厚。

陈洛点开了个人中心。ID自动生成为“阴阳眼734”，头像是一片漆黑。他想了想，把ID改成“阴阳外卖员”，上传了一张自己送外卖时拍的背影——那张照片里，他正冒雨跑向一栋老式居民楼，莫名契合现在的处境。

创建直播间。标题栏闪烁。

他手指悬停了很久，最后敲下：“深夜帮水鬼小朋友找家，你敢看吗？”

点击开播。

手机前置摄像头亮起微光。屏幕被分成两半：一半是陈洛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另一半是空荡荡的出租屋角落，阿福站在那里，但直播画面里只能拍到一张旧椅子和剥落的墙皮。

开播三十秒，观众人数：1。

ID“路过的小猫”进入直播间。

“主播这标题够唬人啊。”第一条弹幕飘过，“水鬼在哪儿呢？特效团队还没就位？”

陈洛没理会。他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对着阿福说：“你昨天说，你的骨灰盒在什么地方？”

阿福飘近了些，声音带着急切：“城南，正在建的‘金鼎大厦’工地。第三根地基桩下面，大概……大概五米深。”

“具体位置还记得吗？”

“旁边有一棵被砍了一半的老槐树。”阿福比划着，“我被埋下去的时候，还能看见槐树的断枝。”

陈洛把这些信息记在手机备忘录里。直播画面上，观众看到的却是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路人甲”进入直播间。

“这是在演独角戏？”“演员演技有待提高啊。”

观众人数变成了3。

陈洛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型运动相机——这是他去年攒钱买的，本想拍点送外卖的日常视频做副业，没想到第一次正经使用会是这种场景。他把相机别在胸口，调整好角度。

“我现在出发去城南工地。”他对着手机说，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你们可以跟着镜头看。如果是剧本，总会露出破绽。如果是真的……”

他没说完后半句。如果是真的，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深夜的城南工地寂静得可怕。

围墙的铁皮门虚掩着，锁已经被锈蚀得不成样子。陈洛翻门进去，脚下是坑洼的泥地和散落的建材。十几根已经浇灌好的水泥桩像巨人的手指般矗立在黑暗中，月光在桩体表面镀上一层惨白。

胸前的相机记录着一切。手机直播画面里，观众人数已经慢慢涨到了17人。

“有点意思，真来工地了。”“背景音效不错啊，风声很逼真。”“主播注意安全，这地方看着挺邪乎。”

陈洛根据阿福的指引，找到了那棵老槐树。树确实被砍了一半，剩下的树干扭曲地伸向夜空，像一只求救的手。

“是这里吗？”他低声问。

阿福的鬼魂在镜头外点头：“对，就是这根桩。”

那是第三根地基桩，直径约一米五，已经凝固的水泥表面粗糙不平。陈洛用手电筒照了照，没发现任何异常。

“埋在地下五米。”他喃喃道，然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怎么可能挖开五米深的水泥桩？

弹幕开始刷起来：“接下来是不是要表演徒手挖水泥？”“主播快请挖掘机特效！”“赌五毛钱，主播要说‘今天工具没带齐，下次继续’。”

陈洛没看弹幕。他绕着水泥桩走了一圈，阴阳眼全开。世界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另一副模样：水泥桩内部，无数灰白色的“材料气息”交织在一起，但在桩体底部，确实有一团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

那是与死亡相关的残留能量。阿福没说谎。

“我看得见。”陈洛对着镜头说，“骨灰盒确实在下面。但我一个人挖不开。”

观众人数：23。

“开始编了开始编了。”“主播怎么看见的？X光眼？”“散了散了，又是故弄玄虚的。”

陈洛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系统提示：“用户‘玄’进入直播间。”

紧接着，直播间特效炸开——一艘漆黑的、刻满诡异符文的小船从屏幕左侧缓缓划过，后面跟着炫目的光效和全屏公告：“‘玄’送出了‘冥河之舟’×1！”

陈洛愣住了。他昨天研究过这个平台的礼物系统，“冥河之舟”是最高档的礼物，一艘价值人民币10000元。平台抽成一半，主播能拿到5000。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公告再次刷屏：

“‘玄’送出了‘冥河之舟’×2！”

“‘玄’送出了‘冥河之舟’×3！”

连续十艘。

直播间彻底炸了。

“卧槽！土豪！”“十万块钱就这么砸了？”“老板糊涂啊！”“主播这是请了托吧？”

陈洛的手在抖。十万的打赏，扣除平台分成，他到手五万。医院账单能结清，房租能交，甚至还能有点剩余。

但他没有兴奋，只有寒意。

因为这个“玄”在送出十艘冥河之舟后，发了一条置顶弹幕，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血红色的字体：

“你的眼睛，是真的。小心使用。”

然后用户离线。

直播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几秒后，弹幕井喷：

“刚才那条弹幕怎么做到的？特效？”“字体没见过啊！”“细思极恐”“主播真能看见鬼？”

陈洛盯着那条已经消失的弹幕位置，心脏狂跳。这个人知道。知道他真的能看见。

“主播？主播还在吗？”“接下来怎么办？”“骨灰盒还挖不挖了？”

陈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阿福：“有办法在不挖开水泥桩的情况下，把你的骨灰盒取出来吗？”

阿福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陈洛的阴阳眼捕捉到了水泥桩表面的异样——那些灰白色的“材料气息”中，有一道细微的裂缝，裂缝里透出与阿福魂体同源的能量波动。

裂缝很小，只有头发丝粗细，从桩顶延伸到地下。

“也许……”陈洛忽然想到一个荒唐的办法，“也许不需要挖开整根桩。”

他走到工地堆放材料的地方，找到了一根长约两米的螺纹钢筋。回到桩前，他双手握住钢筋，将尖端对准那道裂缝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弹幕问。

“水泥桩在浇灌时，如果内部有异物，可能会在固化过程中产生微小的应力通道。”陈洛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如果我能把钢筋顺着这条通道插进去，触碰到骨灰盒，然后……”

他停住了，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该怎么办。

但手已经动了。

钢筋尖端抵住水泥表面。陈洛闭上眼，阴阳眼的视野清晰起来。他“看见”了那条裂缝的走向，看见了裂缝尽头暗红色的光点。

他调整角度，用力。

钢筋刺入水泥。

不是蛮力——陈洛能感觉到，钢筋前进的轨迹正好沿着材料最脆弱的方向。水泥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主动让开了一条通路。

一寸，两寸……钢筋不断深入。

弹幕已经疯了：“这什么力气？水泥啊大哥！”“特效吧？一定是特效！”“主播手不疼吗？”

陈洛的额头渗出冷汗。这不是体力活，是某种更精细的操作——他的眼睛在引导双手，寻找材料中最微小的薄弱点。钢筋像是活了过来，游蛇般钻向地下。

四米，四点五米……四点八米……

“铛。”

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钢筋停住了。

陈洛睁开眼，他能“看见”——钢筋的尖端，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方形容器。

骨灰盒。

接下来的操作更加疯狂。陈洛开始缓慢旋转钢筋，动作轻柔得像是外科手术。水泥内部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骨灰盒周围的填充物被钢筋的螺纹一点点搅松。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直播间人数已经涨到了156人，弹幕密密麻麻，有质疑的，有惊叹的，有害怕的。

最后，陈洛开始向外抽钢筋。

很重。有什么东西被钢筋的螺纹卡住了，正在被一起带出来。

一寸，一寸，又一寸……

当钢筋完全抽出时，末端赫然挂着一个沾满水泥碎屑的黑色小盒子。盒子不大，约二十厘米长，表面已经被腐蚀得斑驳不堪，但还能看出原本的木质纹理。

陈洛的手在颤抖。他把盒子小心地放在地上。

阿福的鬼魂飘了过来，跪坐在盒子前，伸出手想去触摸，但手指直接穿过了实体。他抬起头看陈洛，眼中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的感激。

“谢谢……”阿福的声音带着哭腔，“谢谢哥哥……”

直播画面里，观众只能看见陈洛从水泥桩里“钓”出了一个盒子。但下一秒，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盒子自己打开了。

不是陈洛动的。盒盖缓缓掀起，露出里面白色的骨灰。然后，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一小撮骨灰从盒中飘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消散在夜风中。

弹幕瞬间清屏。

三秒后，爆炸：

刚才发生了什么？盒子自己开了！有风吗？根本没有风！我录屏了，绝对没有剪辑痕迹！“主播你说话啊！”

陈洛看着那撮消散的骨灰，阴阳眼里，他看见阿福的一部分魂魄随着骨灰一起散去了——不是消亡，而是一种解脱。小鬼魂的身体变得透明了一些，脖颈上的勒痕淡化了。

“他的一部分执念散了。”陈洛对着镜头，声音沙哑，“骨灰重见天日，他就能从‘水鬼’的状态解脱一部分。但还不够……”

他顿了顿，看向阿福：“你现在能想起更多事情了吗？关于你的家人？”

阿福的眼神清明了一些：“我……我想起我妈妈。她总在河边洗衣服……我溺水的那天，她也在……她跳下来救我，但是……”

话没说完，小鬼魂突然抱住头，发出无声的尖叫。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周围温度骤降。

陈洛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问：“但是什么？”

“但是她也没上来！”阿福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我和妈妈……都在水里！她的骨灰……她的骨灰也被人拿走了！被同一个人！”

信息量太大，陈洛脑子嗡的一声。他本能地看向手机屏幕，想先结束直播——

却发现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1”。

唯一的观众ID是：“请帮我……”

私信图标在闪烁。

陈洛点开。是一条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来自一个默认头像的用户：

“主播，如果你真能看见我们，帮帮我。我死在一栋宿舍楼里，三年了。每天晚上，我都要重复跳下去一次。我受不了了……帮帮我……”

消息末尾附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栋老式建筑的楼顶，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站在边缘，背对镜头。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拍摄信息：

“江城大学，旧教学楼，凌晨2:17。”

陈洛的呼吸停滞了。

他认得这栋楼。江城大学废弃的旧教学楼，本地著名的灵异地点。关于“红衣学姐”的传说，至少已经有七个版本。

而现在，第八个死者——或者说，第八个求助者——找到了他。

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苏雨晴。

陈洛接通，女刑警的声音传来，冷硬如铁：“陈洛，我查到一些东西。关于你最近接触的那几个‘委托人’……他们的家属都报警了，说有人窃取死者隐私进行诈骗。我需要你现在来警局一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低：

“另外，你听说过‘红衣学姐’吗？最近有个案子，可能和你有关。”

电话挂断。

夜风吹过工地，老槐树的残枝发出呜咽般的响声。陈洛站在原地，左手拿着装有骨灰盒的袋子，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那条求助私信和红衣女孩的照片。

直播间已经自动关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水泥桩和打开的骨灰盒上。

观众人数归零前，最后一条弹幕缓缓飘过，来自一个没有显示ID的用户：

“游戏开始了，阴阳眼。”

陈洛抬起头，看向城市的方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倒映着远方的灯火，也倒映着那些常人看不见的、飘荡在夜色中的影子。

新获得的能力不是礼物，是钥匙。而现在，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

门后有什么，他必须亲眼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