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孤星情满天 第4章 挑刺

沈斯年已经进了抢救室。

好多看热闹的，就在抢救室的门外，议论着。

漆雨寒只觉得有种很莫名的心酸，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她的爹。

那时候，她才十二三岁，还在镇上的学校，念初中。

当时，她爹被查出来晚期了。娘四处借钱，倾尽一切，都想给爹治病。

听人说起，她爹那时候，还是很配合。

她娘空闲下来，坐在他的病床边，他一边流泪，一边说着，是他拖累了娘，拖累了这个家。

娘不让他胡思乱想。他也做出很听话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他说，想见两个娃了。

娘就跑到学校里，把她和弟弟接到了医院。

爹把她和弟弟抱着，啥也没说，她就感觉到，爹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脖子里。

“爹，你会好起来的。”她安慰着爹。

“会的。雨寒，雨南，你们可得努力啊，以后，可得有出息，也让你们娘，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爹，我们会努力的。我们会让你，让娘，过上好日子的。”

弟弟比漆雨寒小很多，看着爹在流泪，他只知道哭泣。

漆雨寒没有想到，那一次见到爹，竟然成了父女俩的永别。

没过几天，村里的一个婶子到学校里来接她和弟弟。

她不敢相信，她爹就那样没了。

在回去的路上，婶子给她说到，短短的几天里，她爹趁着娘没有注意，好几次寻死。

就在昨天，他还信誓旦旦地给娘说，他再也不寻死了，他要好好地配合医治，他要活下来，他舍不得他的一双儿女。

可他到底还是走了。

这也就是，为啥在酒吧里，她看到沈斯年寻死的时候，她表现得比谁都着急。

当所有的人，都冷漠，都舍不得花钱救人的时候，本来就在拼命挣扎的她，竟然会毫不犹豫地给杨思琪打电话。

借五万。

对于她漆雨寒来说，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她不想看到，她爹的凄惨的结局，再在沈斯年的身上发生。

她在心里，暗自揣测，这个没病没痛的人，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创伤，才会屡屡想到寻死。

她站在抢救室的外面，她想找时间，给沈斯年说说自己的故事，她想给他活下去的信心。

就在这时候，她的电话响了。

“漆雨寒，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咱给着钱请你，你来看看，你来看看，这都成啥样子了。”

打电话来的，是漆雨寒做的一个护工兼职，那老太太的儿子的声音。

“大哥，我已经在路上了。真是对不住啊，今天，我有点事情耽搁了。我这就来，我这就来。”

漆雨寒看了一眼抢救室。

沈斯年这边，有那些医生盯着，现在还在抢救，至少，他应该是没有机会寻死的吧。

漆雨寒破例花了六块钱，坐了出租车。

到那家医院的时候，那刚才打电话的大哥，已经走了。

病床上的老太太，换下了一大堆的，并不是很脏的衣服。病床边的桌上，还搁着吃过药的碗，里面的水都没有倒。

漆雨寒先把便器端去厕所倒了，洗得干干净净地拿回来。

又把桌上，好好地收拾整理了。

这才把那一大堆衣服装在盆里去洗。

邻近病床的一个大婶，拉着漆雨寒说道：“丫头，你这手怎么了？你咋揽着这样的活呀，这家子，抠门得要命，活还一大堆的。换做谁，都给他辞了。”

另一个大婶，也走了过来。

“那老太太，成天吆五喝六的。别说给你四百块一月，就是四千，我也懒得侍候。”

漆雨寒只是笑笑，对两位好心的大婶说道：“大婶，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能够帮人家做点事，就当是做好事吧。”

“只怕是有些人，不识好歹，你把心都掏给他了，他却没把你当成个人。”一位大婶愤愤不平地说着。

漆雨寒端着那一大盆子衣物去洗。

看着她用一只手在那儿洗，旁边洗衣物的大姐们，都投以赞许的目光。

“妹子，你自己还受着伤，咋不叫家里的人来帮个忙。家里，别的人都干啥去了。”一个大姐好心地问道。

漆雨寒笑道：“他们都忙。没事，我一只手，还是能够洗得干净的，只是可能要多费点时间。”

一个大姐，洗完了她自己的衣物，便要过来帮忙。

“大姐，不用的。你看，我能洗的。”漆雨寒坚持说道。

平常，半个小时能够做好的事，漆雨寒在那洗衣间里，做了不止一个小时。

那一大堆衣物，她终于洗好了。最后拧水的时候，她的确是没有办法，只有央求身边的大姐，帮她拧干的。

当她回到老太太的病房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给她儿子说话。

“阿标啊，人家小姑娘也太不容易了。一个月，挣咱四百块，每天辛辛苦苦地跑来。你就别难为人家了。”

漆雨寒有些疑心，先前病房里的大婶和她说话的时候，被老太太听到了。

“娘，你不用管。咱给了钱，她理所当然地该给咱干活。不然，咱请个祖宗来供着么。”那大哥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漆雨寒一脚踏进屋，对那大哥说道：“大哥，你来了。”

那大哥看了一眼漆雨寒盆子里端过来的衣物。

“你，你就这样洗的，你这一只手洗，能洗得干净么。你先晾着，没洗干净的话，对不起，你得给我返工。”

漆雨寒心里很不滋味，她已经尽力了。平常半个小时能够搞定的事，她做了一个多小时。

另外还有一家在等着咧。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计较那么多。

漆雨寒在外面晾晒衣物，那大哥站到阳台来，盯着。

“漆雨寒，你做这些，我没话说。但有一点，你今儿迟到了，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扣三十吧。下不为例。”

“大兄弟，人家妹子虽说迟了一会儿，活却没有少做呀。你这说扣人钱，就扣人钱，没这理吧。”病房里邻床的那个大婶，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有些不平地说道。

“咱的事，关你什么事。这还有六天，这个月就满了。到时候，可是我拿钱出来的。哦，对了，漆雨寒，反正，再过几天，我娘就出院了，你爱做不做。”

那意思太明白了。

那大哥是眼看着不需要人了。这种时候，若说不做了，指定是一分钱也没有的。

漆雨寒礼貌地跟病房里的人告辞而出。

她的电话又响了。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她的另一家打电话过来。

好在另一家，就在这家医院的七楼，几步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