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檐角的青铜风铃忽地爬满藤蔓,男人的鹿皮靴碾过门槛时,靴底的晦纹竟催得青砖缝隙里钻出新芽。
他走近苏河的身前,苏河鼻尖掠过冷冽的松脂气,混着森林深处腐叶土的腥甜。他背上的那把玄铁重刃,似将三千年古槐的年轮碾碎在重刃里,每道刃纹都渗出陈年香灰味。
男人忽然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触到少年颤动的睫毛,浑浊瞳孔里映出苏河眸中流转的淡金星芒——那纹路正与天际荧惑相辉映,在夜色里烧出灼目的光。
“果真是荧惑守心的命定体……”他喉间滚出风吹过树叶沙沙般的低叹。
“真成了小瞎子?”沐清歌屈指弹向苏河眉心,指尖新染的菩提汁在他额前凝成叶脉状红纹,“早说了你那木簪雕得歪七扭八...”她忽然噤声——西窗下两株老槐的断茬处,竟随着男子的走近,挑出翠枝。
苏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半截木簪。檐角漏下的月光忽然被玄铁重刃截断,他听着铁链刮擦青砖的铮响,忽然开口:“姑姑从前说,青木林海有位能令朽木孕新芽的...”
“——枯木逢春的命定体,青木林海神脉苍梧。”沐清歌截断话头,整理着少年眉间的凌发。
苏河袖中那枚断簪突然压疼了他的手心:“姑姑,那你此行能唤他来助我应劫,你……”苏河盲着眼想去攥住沐清歌的肩臂。
沐清歌却有意偏离了一寸肩膀,抚着苏河的发缕低声:“姑姑与他是故交,你个小崽子不用多想。”
“可......”苏河“望”着眼前的沐清歌,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明显地感觉到沐清歌那原本柔软的身躯变得有些僵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不禁心中有丝担忧。
沐清歌只是抬起手来,轻轻地将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了苏河的嘴唇:“安心应劫,才不枉姑姑多年的苦心。”沐清歌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院外苍梧的玄铁重刃割裂月色:“小子,那半截树心?”他望着那棵枯槐,衣襟裂开处露出心口盘踞的藤纹,纹路末端竟与枯槐根系相连。
“按照姑姑的吩咐送进沐府了。”苏河从怀中取出另半截木簪,断裂处凝着琥珀色树脂。
他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槐树空洞的躯干,年轮缝隙间残存的木屑簌簌而落:“柳府和沐府怕是做梦也想不到——”
枯树根部突然钻出荧惑色的根须,缠绕住他的重刃,“他们府内的御星图阵,届时会被那半截树心反夺气运!”
苏河将半截木簪按在枯槐裂口,残木竟如活物般吮吸树脂,“正如姑姑当年教我的——棋局破绽,常在布局者最得意处。”
沐清歌指尖轻轻划过着第一棵槐树的褶皱。十年了,她看着这古槐从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看着它们抽出新芽,又要看着它们落叶归根。
“累了我十年,终于快能喘口气了。”她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窗外的槐树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枝叶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苍梧没有理会她的打趣,他的双眼突然泛起奇异的光芒。沐清歌转过身,看到苍梧的瞳孔变成了青灰色,瞳孔中浮现出一圈圈年轮般的纹路,就像古树的横截面。
枯木逢春命定体......沐清歌喃喃道,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苍梧展现这种状态。她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在苍梧体内涌动,那是一种与天地共鸣的力量。
苍梧从袖中取出一本古朴的经书,封面上写着“青山要经”四个古朴的大字。经书散发着淡淡的木香,仿佛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
“这两棵古槐,是你用他的精血温养了十年的木傀。”而苍梧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们将会替他挡下天劫。”
“而那第三棵已经枯死的古槐树心,他用气运温养了三年。”苍梧看向那第三棵古槐,“也不算暴遣我青木林海的三株祖苗。”
苍梧眼中的年轮纹路缓缓转动:“他的荧惑命定体,注定要经历这一劫。这本《青山要经》中的阵法,是反哺御星图阵的克星。有了它,再加上这两颗木傀,他渡过启明劫的把握就大了许多。”
沐清歌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其中流动的灵力。那是小崽子的精血,他的气息,他的生命。
苍梧青灰色的双眸凝视着苏河,瞳孔中的年轮纹路缓缓转动,仿佛能看透时光长河中的一切因果。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准备好了吗?”
苏河深吸一口气:“有劳前辈。”
话音未落,苍梧眼中的年轮突然加速旋转,青灰色的瞳孔中迸发出璀璨的光芒。他双手结印,一道道青色符文从指间飞出,在空中交织成玄奥的图案。
“青山要经,起!”
随着苍梧一声低喝,古朴的经书从他手中飞出,悬浮在两棵古槐之间。经书无风自动,书页哗啦啦翻动,每一页都绽放出耀眼的青光。
苏河毫不犹豫地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在他的肩胛骨处,一颗星辰印记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清歌,引他入阵!”苍梧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苏河随着沐清歌的指引走入两棵古槐之间,盘膝而坐。就在他坐下的瞬间,“青山要经”突然光芒大盛,青色的光幕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整个阵法笼罩其中。
苏河肩胛处的星辰印记开始剧烈跳动,金色的光芒如同实质般从他的肩上升起。那些光芒在空中交织,化作一道道玄奥的纹路,覆盖了苏河的全身。
与此同时,两棵古槐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树干上浮现出与苏河身上一模一样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树皮上游走,将整棵树染成了淡金色。
“轰!”
一声巨响,整个阵法彻底激活。苏河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一股磅礴的力量从星辰印记中涌出,顺着金色纹路流遍全身。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仿佛置身于浩瀚星空之中。无数星辰在他周围旋转,每一颗星辰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两棵古槐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树冠之上,隐约可见一颗颗星辰的虚影,与苏河肩胛处的星辰印记遥相呼应。
沐清歌站在阵法之外,目光紧紧锁定着阵眼中的苏河。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苍梧察觉到她的不安:“不要担心,这几天我会守在这里。凭我历经三劫,已入映星境的修为,莫说在这个小城,就是整个云洲,能奈何他的人又有几何。”
沐清歌闻言,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
苍梧的目光落在沐清歌身上,青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用他的精血温养古槐,用自己的灵气滋养槐根,值得吗?
沐清歌低头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手掌,那里曾经流淌着澎湃的灵气,如今却已近枯萎。但她没有丝毫后悔,只是轻声说道:“值得。”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十年前。那时的苏河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天真烂漫,总是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叫着“姑姑。”
一个雨夜,苏河发着高烧,整个人蜷缩在床上,小脸通红。沐清歌守在他床边,用湿毛巾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擦拭。突然,苏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她,轻声唤道:“娘亲......”
“不要忘了你和青木尊主的命契。”苍梧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打断了沐清歌的回忆。
沐清歌微微一怔,她轻轻抬起手,发现手臂的关节已经变得僵硬,动作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就像老树的枝干在风中摇曳。
沐清歌目光依然温柔地注视着阵眼中的苏河,“那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苍梧看着她,青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固执。”
沐清歌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不正是你欣赏我的地方吗?”
苍梧沉默了片刻,突然抬手一挥。一道青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树叶的脉络散布在整个院子的四周。
随着符文的落下,整个院子的气息瞬间消失,隐入了拂晓前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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