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后院,青石板铺就的练武场上,一道银光划破晨雾。
沐迟春手中三尺青锋震颤出龙吟之声,剑锋所过之处竟在虚空中留下蛛网般的裂痕。他足尖轻点木桩,整个人如鹞鹰翻身,剑气凝成实质的月牙横扫而出。
轰!
十丈外的精铁武器架应声炸裂,三百斤重的玄铁锤被剑气削成两段,切口处光滑如镜。断裂的剑身坠地时,竟将花岗岩地面砸出蛛网状裂纹。
“好一个断江式。”沐有良拊掌而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
这位沐家家主虽已年过五旬,眼中精光却比年轻时更盛,“春儿这手无涯剑诀,怕是已得萧老七分真传。”
沐迟春收剑入鞘,剑柄处镶嵌的赤炎玉泛着暗红流光。他转身行礼时,额间细汗在朝阳下折射出晶芒:“父亲谬赞。若无您当年用淬体炼魄液为我易经锻骨,又怎容得下萧师传我的无涯剑诀。”
青石板上残留的剑痕突然泛起幽蓝微光——这是沐家独有的天星砂,掺在石料中可记录武者招式轨迹。
此刻那些蓝光正勾勒出方才剑气游走的脉络,竟在空中凝成半幅星图。
沐有良指尖轻触悬浮的星图,感受其中残留的锋锐之意:“剑气凝形,剑意初显。春儿可知,你方才这剑已触及修士的势?”他忽然并指如剑,星图应声炸裂成万千光点,“寻常武夫一品,可斩不出能引动天星砂的剑气。”
练武场东侧的十八尊青铜傀儡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这些由墨家打造的机关兽,此刻表面竟都浮现出细密剑痕。
原来方才沐迟春练剑时,溢散的剑气早已穿透三十步距离,在傀儡身上刻下深浅不一的印记。
“孩儿不敢懈怠。”沐迟春解下腕间玄铁护具,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疤痕——那是修习无涯剑诀时被反震力撕裂的旧伤,“萧师常说,武学至极处,当以凡躯逆伐仙。”他忽然并指划过腰间玉佩,一道剑气竟将三丈外假山上的青苔齐整削落。
沐有良闻言欣慰大笑,袖中突然飞出一枚青铜虎符:“日后沐家的玄衣卫就由你执掌,不要辜负为父的厚望。”
沐有良话音刚落,后院的门廊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沐晓青提着裙摆快步走来,脸色苍白,眼中带着苦楚不安。身后跟着的沐云昭神色沉稳,但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无奈。
“爹!”沐晓青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们取走苏郎身上的荧惑气运也就罢了,但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沐有良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地扫向沐云昭,眼中带着责备之意,沐云昭微微低头,避开了父亲的目光,但并未多言。
“布局十七年,此子早已病入膏肓。”沐有良的声音冷硬如铁,“这是命定者的宿命。”
沐晓青闻言,身子微微一晃,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她的泪水无声滑落,低声喃喃:“难道身死道消,便是苏郎的宿命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深深的绝望。
沐云昭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一人的死,能换来柳家对《均天律》的支持,也算是为大胤平民换做了一丝贡献。”他的目光落在沐晓青身上,带着几分劝慰,“晓青,大局为重。”
沐晓青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大局?你们用他的命去换所谓的大局?”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你们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
沐有良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够了!迟春,带你妹妹回房,准备好后面嫁入柳家的准备。”他的目光转向沐迟春,示意他立即行动。
沐迟春点了点头收起剑,走到沐晓青身边,轻轻扶住她的手臂:“晓青,先回去吧。”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沐晓青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倔强:“我不嫁!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凭什么决定苏郎的生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坚持着最后的尊严。
“放肆!”沐有良袖中飞出三枚青铜算筹,在空中组成「禁」字古篆。沐晓青周身空间骤然凝固,连泪珠都悬停在脸颊:“此子生来就是为破均天律死局而存在。柳家承诺,待他身死道消那日,便是大胤废除修士免税祖制的变革之时。”
沐迟春不再犹豫,强行拉住沐晓青的手腕,将她往院外带。沐晓青挣扎着,却敌不过兄长的力气,只能被一步步拖离后院。
待沐晓青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沐有良才收回目光,转向沐云昭:“你随我来,我有事问你。”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沐云昭点头应是,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院角的假山,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沐有良反手关上祠堂雕花木门,青铜兽首门环撞出沉闷声响。他背对沐云昭站在紫檀木案前,手指摩挲着案上供奉的沐家先祖铁剑,剑鞘上“忠义传家”的铭文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上月十五,你在西跨院废了三把精钢锁。”沐有良突然开口,惊得沐云昭后背撞上门板,“藏经阁暗格里少了一本《云笈七笺》,需要为父替你背给列祖列宗听吗?”
沐云昭额角渗出冷汗,腰间玉佩穗子缠住了手指:“孩儿...孩儿只是想...”
“想什么?”沐有良猛地转身,手中铁剑“当啷”拍在案上,”想像你三叔那样放着沐家百年基业不顾,跑去深山当什么劳什子修士?”他抓起案头账册摔向长子,“看看这个!上月陇西送来的拜帖里夹着醉仙楼账单,二十两黄金的酒钱记在沐家名下!”
泛黄的账页擦着沐云昭耳际飞过,他瞥见纸上熟悉的朱砂印——正是他偷盖的家主私章。窗外忽然传来玄衣卫巡视的脚步声,持戟衣甲的撞击声刺破死寂。
“李府千金最恶狎妓之徒,你倒好...”沐有良抓起案角密信,火漆封印已被撕裂,“昨夜李府暗桩来报,说你在红袖招抱着花魁吟什么仙路寂寞不如醉?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血丝染红衣襟。
沐云昭扑通跪地:“父亲保重身体!孩儿知错了!”膝行至案前时,袖中滑落半截胭脂染透的丝帕。
“你二弟虽不碰道法,却知道以武证道。”沐有良擦去血迹,从暗格取出鎏金木匣,“这是他昨日斩获的西山匪首首级。”掀开的匣盖里,沐迟春的亲笔战报上还沾着血渍,“而你呢?”他抓起丝帕掷向长子面门,“拿着沐家百年清誉去青楼买笑!”
沐有良扶着紫檀木案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袖口的云纹。他抓起案上青瓷茶盏猛灌一口,却压不住喉间翻涌的血气。茶盏当啷一声砸在案上,惊得供案前的长明灯火苗摇曳。
“去,跪到先祖灵位前。”他指着供案上那排乌木牌位,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把家训三百遍,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沐云昭低着头,膝行至供案前。青砖地面的寒意透过素袍渗入骨髓,他盯着牌位上“忠义传家”的烫金大字,喉结滚动了一下。
“大声些!”沐有良突然暴喝,一掌拍在案上,“让列祖列宗都听听,沐家的长子是怎么把百年清誉丢进青楼酒肆的!”
沐云昭挺直脊背,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沐家家训第一条:国之所托,生死不负...”
烛火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变形,宛如两只对峙的兽。沐有良扶着案角喘息,目光扫过供案上那把祖传青铜剑——剑鞘上的裂痕又深了几分。
“第二条:民之所望,甘苦与共……”沐云昭的声音忽然哽住。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
他想起去年秋狩时,父亲也是这样让二弟跪祠堂——不过是为了狩猎误伤了一个佃户之子。那日沐迟春只跪了半柱香,父亲便亲自端来参汤。
沐有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苍老。
“继续背!”他抹去嘴角血迹,声音里带着疲惫,“让列祖列宗看看,沐家的长子是怎么把百年基业...”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沐云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却愈发洪亮:“第三条:持正守心,不仗势欺人...”
烛泪在案台积成血痂般的红块,沐有良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壁踉跄离去。书房门“吱呀”一声关上,沐云昭的声音却未停:“第四条: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供案上那排牌位。烛火摇曳间,忠义二字的金漆剥落殆尽。
第一百七十六条:“宁舍千金,不伤无辜…”他忽然攥紧袖口,布料下那道陈年刀疤隐隐作痛。那是沐迟春十二岁生辰时,自己为救他跌落山崖留下的。而如今全府上下只记得二公子剑挑西山匪的英姿。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割出栅栏般的影子,像极了红袖招那间囚着芸娘的密室。那个会弹《广陵散》的姑娘,此刻应该正在誊抄他昨夜给的边关布防图——父亲永远不知道,醉仙楼二十两黄金的酒钱里,藏着送往昭明北疆军帐的密信。
当最后一声“第三百条:“远离奸佞骁小,近结坦荡君子。”消散在夜雾中,他缓缓抬头。供案上沐家祖传的青铜剑映出他扭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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